楚南乔颔首,清晰回禀:“父皇明鉴。青城知府丶县令,以及顾家旁支兄弟二人,皆听命于丞相。”
他语气稍顿,想到这几人实则已被苏闻贤毒灭口之事,一时犹豫是否该如实奏报。
楚景渊开口道:“涉案之人可曾押解回京?着三司会审。”
楚南乔似下定决心,缓声禀道:“他们几人自知罪无可赦,已在狱中自尽。”
楚景渊声音骤冷:“好一个‘壮士断腕’!只怕是有人不愿让他们进京丶见到朕罢了!”
殿内一时静极,偶有烛花轻爆,更显寂肃。
楚景渊的手指无声地抚过账册粗砺的封皮,目光幽深,良久才开口,声线中透着经年权谋沉淀下来的冷静:“乔儿,你可知顾相在朝数十载,门生故旧遍及朝野,纵有瑕疵,朕却始终未动其根本,是为何?”
楚南乔沉默片刻,答:“顾相虽专,然有实才。牵一发,恐动全身。”
“正是。”楚景渊眼中掠过一抹赞许,继而转为更深沉的肃然,“朝局如棋,重在制衡。顾文晟是一枚重子,轻易动之,则满盘皆摇。如今朕卧病于此,二皇子与其外家环伺在侧,若在此时骤除顾相,其党必如溃堤之蚁,反致朝局大乱,予宵小可乘之机。届时所撼动的,将是我大楚根基。”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加重,如敲警钟:“为君者,有时需明察秋毫,有时则要俯瞰全局。罪证确凿固然关键,然何时出手丶怎样出手,却需审时度势。务求一击即中,而非打草惊蛇,反遭其反噬。”
楚南乔睫羽低垂,掩去眼底思虑:“儿臣明白。然顾相所犯,实已触国法底线。”
“朕知道。”楚景渊长叹一声,声调稍缓,“此事朕已记下。这份账册,乔儿务必妥善收好。待时机成熟,它自会成为斩断乱麻的利刃。你此次斩其青城羽翼,断他一臂,已是此行最大收获。父皇料他不会善罢甘休,你还须得小心提防才是。”
楚南乔恭谨应下:“孩儿谨遵圣谕。”
楚景渊话锋稍顿,目光落在楚南乔脸上,忽然转问:“朕听闻……此次苏闻贤在青城,与你几番往来?”
楚南乔心神一凛,容色沉静:“是。苏侍郎协办此案,行事利落。”
楚景渊目光幽深,缓缓说道:“苏闻贤此人,心思缜密丶手段非常,是一把难得的利刃。他虽在顾相麾下,却未必真心依附。若可得其效忠,于你将来……大有好处。”
皇帝声线低沉,语意深长,“乔儿,父皇深知你对他不屑,不过……若有时机,可试以拉拢,善用之。即便不能尽收麾下,也须明晰其心,勿令其彻底倒向另一方。”
楚南乔心中波澜暗涌,面上却依旧恭谨:“儿臣谨遵父皇教诲,自当审慎而行。”
“去吧,一路辛苦,好生歇息。”楚景渊倦意浓重,轻轻挥手。
“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楚南乔躬身一礼,缓步退出安銮殿。
殿外天光灼目,与幽深内殿恍如两世。楚南乔微微眯眼,正欲快步离去,却在迈出宫门的刹那骤然止步——
汉白玉阶下,一人身着绯红官袍,身形修长,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不是苏闻贤又是谁?对方仿佛早已算准时机,静候于此。
阳光拂照他清俊的侧脸,他唇边那缕笑意依旧慵懒,却比青城之时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殿下。”苏闻贤从容行礼,姿态标准却并无谦卑,声线温润,“闻得殿下匆忙返京,一路劳顿。见陛下圣体康宁,实乃天下之幸。”
楚南乔目光微沉,迅速压下心底那丝波动,容色恢复一贯的清冷疏离:“有劳苏大人挂心。”他径直离去,并未做停留。
然而,就在两人错肩的刹那,苏闻贤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彼此可闻:“殿下何故避我如蛇蝎?青城别苑不辞而别……可是恼了下臣?”
温热的气息近乎暧昧地拂过楚南乔耳际。
楚南乔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滞丶骤然绷紧。
他既未回头,也不接话,只顾加快脚步,仿佛身後站着的只是无关紧要之人。
呵!苏闻贤蓦地觉得胸口一堵,一股无名火窜起,绞得他心口发涩丶发酸丶发涨,几乎难以呼吸。这情绪来得汹涌,他几乎未来得及细想——便已快步追去。
宫道深长,拐角幽僻,日光斜落,四下无人。
苏闻贤疾步逼近,身影几乎将楚南乔笼罩在宫墙投下的阴影里。
他声音又低又软,却字字清晰:“神仙哥哥。”
楚南乔猛地转身,呼吸霎时乱了节奏。他急向後退却半步,嗓音故作凛冽,尾音却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苏大人,孤与你……很熟麽?”
苏闻贤低低一笑,眼波流转间,漾着不加掩饰的情动之色。
他倏地伸手,一把揽过楚南乔的腰身,旋身将人逼近角落,带进怀里,抵在朱墙之上。
不容分说,低头吻上那两瓣总是清冷疏离丶此刻却殷红如血的唇——那是他梦里辗转丶朝思暮想的温度。像试探,更像发泄,他近乎撕咬地吻他,如同惩戒,又似贪求。
楚南乔断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一时愣立当场,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苏闻贤才略略退开寸许,侧首贴在他烫红的耳际,灼热气息漫入衣领:“殿下你……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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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激动死小作者了[捂脸偷看][哈哈大笑][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