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过弱冠,他却从未经历情事,更不曾想过,自己竟会屡次被一个男子丶还是朝堂上的政敌强势吻住。
他闭眼蹙眉,竭力压下内心悸动,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梦中的纠缠与现实的吻交替浮现,灼热丶窒息,却带着无声的悸动丶缠绵。
最终,他轻啓牙关,低哑地吐出一句:“……混账。”
——
安銮殿内,沉重的殿门将楚南乔离去的身影彻底隔绝。
楚景渊强撑的帝王威仪瞬间溃散,身子猛地向前一倾。瞬间,一口浓黑的鲜血自口中倾吐而出。
“陛下!”高公公几乎是跌扑过来,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他手中柔软的丝帕慌忙擦去皇帝嘴角的血迹,声音压得极低,带了哭腔:“陛下您挺住!老奴这就去喊御医。”
楚景渊略带冷意的手攥住他的手腕,力道虚浮无力。
“镇定……”楚景渊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威严,“悄悄地去……叫张院判,快……”
高公公看着皇帝灰败如纸的脸上那抹刺目的血红,心像被狠狠揪住,他重重点头,胡乱抹了把脸。再转身时已强自镇定,脚步又急又轻,从侧门。
不过片刻功夫,太医院院判张太医步履慌乱赶了进来,药箱拎在手里都未来得及放下。
殿内烛光昏黄,张太医跪在榻前,手指搭上皇帝腕间。
只片刻,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又换手再诊,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最终整个人软了下去下去,头几乎抵着地面,声音颤抖哀伤:“陛下……您的龙体……五脏精气枯竭,元气已是油尽灯枯。臣无能,回天乏术。臣万死。”
楚景渊眼无波澜,好似一切皆在意料之中。只显出周身疲惫。他静默了片刻,呼吸微弱地问:“……还能活多久?”
张太医头不敢擡,泣声道:“若倾尽全力,静心温养,或许……或许能延一年光景……”
“一年……”楚景渊喃喃重复,眼底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清醒,“太慢了……朕等不起。张院判,朕记得,太医院里还藏着一味猛药,能逼出人最後的精神头,叫人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
张太医猛地擡头,吓得魂飞魄散:“陛下!万万不可!那回光散是饮鸩止渴,以焚心蚀骨为代价,强提精神,若用了,只怕……只怕连半年都难熬!”
“半年,够用了。”楚景渊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语中是帝王在权衡江山社稷後的决断,“去拿来。今日之事,若有半个字漏出去,你知道後果。”
张太医深知天子心意已决,任何劝谏都是徒劳,只得含泪重重叩首:“臣……遵旨!”
那碗浓黑如墨的药汁很快被秘密送来。
楚景渊眼都不眨,仰头将药一饮而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苍白的面颊竟真的泛起一层诡异的红晕,原本浑浊散漫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彩,仿佛病痛骤然褪去。
可他心中明镜一般:这片刻的枯木逢春,最终将油尽灯枯。
他挥退了张太医,殿内重又只剩下他和高公公。
“文兴,”楚景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了中气,“取笔墨和空旨来。”
“是,陛下。”高公公强压着心头的酸楚,利落地备好一切。
楚景渊倚着软枕,凝神片刻,便落笔疾书。
第一道旨意,直指青城金矿案。明旨申饬丞相顾文晟治家不严丶失察渎职,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对其青城党羽及涉案官员,则毫不手软,抄家流放,雷霆万钧。并即刻选派监察御史王明川为钦差,户部丶吏部丶兵部等全力配合,火速前往青城,全面接管矿务,彻查整顿,所有事宜直呈御前。
落了印,他便将这道圣旨递给高公公:“这道旨,待朕好转临朝,你亲自去明发,晓谕朝堂诸臣。”
“老奴明白。”高公公躬身接过,只觉得这卷黄绸重逾千斤。
接着,楚景渊再次提笔,面向另一道空白圣旨。
这一次,高公公立刻垂眸敛目,视线恭敬地落在自己鞋尖上,不敢瞥视半分。
皇帝笔走龙蛇,很快书写完毕,却未盖印。然後,他仔细地将圣旨卷好,用明黄绸带系紧。
“文兴,”皇帝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指向龙榻深处一道几乎与雕花融为一体的暗格,“将此圣旨,放入其中。”
高公公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入暗格深处,仿若举着千金之重。
“牢记,”楚景渊的眸光幽深,落在他脸上,“此旨,需待朕大行之後,方可由你当衆开啓宣读。此前,绝不可为第三人知晓。这是朕托付给你的最後一件大事。”
高公公“噗通”一声重重跪倒,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老奴……愿以这项上人头起誓,定将此旨守护至最後一刻!绝不提前窥视半字,绝不向外泄露分毫!”
楚景渊极轻地点了点头,倦极般地合上双眼,微微挥了挥手。
高公公心如刀割,却不敢多言,默然退出。
可他丝毫不知,自己方才亲手送入暗格之中的,根本不是什麽传位诏书——那只是一卷空无一字丶仅覆明黄缎的假旨。
而真正写下传位于太子楚南乔的密诏,早已被秘密送出安銮殿,安置于一处绝密之地。
楚景渊唇间溢出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乔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
作者有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触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