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相府,夜风拂面,为闷热的夜晚添了几分凉意。
马车行驶在寂静长街,轮声辘辘,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苏闻贤方才在书房里的应对自如仿佛瞬间抽离,只剩下满身疲惫。
他擡头望了望墨黑的天暮,月亮悄悄躲在厚厚的云层後面,只有几颗疏星冷冷地挂着。
翌日,朝会方散,兵部衙门内便起了波澜。
一名兵部郎中手持卷宗,疾步闯入尚书值房,声音带着刻意的惶急:“大人!出事了!下官核验南疆军需账目时,发现杜若晨将军麾下有一笔三万两的饷银支出,账目含糊,批文也有蹊跷!更有一名负责军需官员昨夜突然失踪了!”
兵部尚书魏铭接过卷宗,越看面色越沉:“本官即刻入宫,其馀线索,继续去查!”
“是,大人!”
御书房内,药气浓烈。
楚景渊斜倚龙椅,面色灰败,一阵剧咳後,勉力伸手去端参茶。
太监高文兴急忙奉上,低声道:“陛下,兵部尚书曾大人有急奏。”
楚景渊闭目缓了口气,挥手道:“宣。”
魏铭躬身入内,行礼後双手呈上奏折,语气沉痛:“陛下,兵部在核查北疆军需时,发现杜若晨将军麾下有一笔三万两饷银支出账目不清,相关文书存疑。且涉事的一名军需官已于昨夜失踪。臣……臣恐此事关乎军纪国体,不敢不报。”
楚景渊接过奏折,手微颤抖,越看脸色越是青黑,阅至末尾,猛地将奏折摔在案上!
“咳……咳咳……杜若晨是朕看着长大的!其父镇守边关,他亦军功卓着!你可知,参劾边将账目不清,是何等罪名?!”
魏铭伏地叩首:“臣知罪!可账目蹊跷,人证失踪,臣不敢隐匿啊陛下!杜将军或仅是失察,然军饷关乎边防安稳,此风绝不可长!”
楚景渊胸口剧烈起伏,又是一阵呛咳,帕上竟见殷红。
高文兴惊得面色煞白,怕是那虎狼之药起了副作用,急急伸手去扶。
楚景渊推开他,目光扫过阶下站着的魏铭,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此事朕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待魏铭走出御书房。
“高公公,拟旨。”楚景渊声音虚弱却清晰。
“老奴遵旨。”高公公躬身应下,赶紧去取明黄卷轴。
“杜若晨暂解兵权,禁足府中。此案……交由刑部审理。”楚景渊意味深长,“传朕口谕,让苏大人把握分寸。既要给兵部一个交代,也不可寒了边将的心。”
这话中的暗示再明白不过——皇帝心知肚明这是政治斗争,但要苏闻贤做个样子平息风波。
然而楚南乔对此一无所知。
消息传到太子府时,他正在批阅边关粮草奏报。
骆玄凌疾步闯入,面色铁青:“殿下!大事不好!杜将军被兵部参了!罪名是军饷账目不清,涉事。陛下着刑部调查。”
楚南乔眸色暗下:“苏闻贤?他素来与若晨不睦!此案落在他手中,若晨怕是得多层皮?”
他敛了敛神色,“备轿!孤要即刻面圣!”
御书房内,药味更浓。
楚景渊看着跪在下方的楚南乔,不待其言毕便疲乏地打断:“逸儿,这是为杜若晨而来?”
楚南乔擡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楚景渊:“父皇!少将军军功赫赫,且为人正直,断不会纵容属下做出侵吞军需银两之事。杜老将军还在前线御敌,若贸然处置,着实寒了边疆将士的心。”
“况,苏闻贤与他素有嫌隙,此案交他审理,恐难公允!儿臣请父皇三思!”
“够了!太子。”楚景渊厉声打断,随即呛咳不止,“朕知你重情,但此案关乎军纪!苏闻贤行事稳妥,朕自有考量。你是储君,当沉稳持重!退下!”
楚南乔望着父亲病容上的厉色,满腹话语堵在心口。
他哪知知晓父皇与苏闻贤之间的说了什麽,只觉一股凉意浸透四肢百骸。
最终重重叩首:“儿臣……告退。”
莫北正急得原地打转,见楚南乔出了御书房,立马迎上前去:“殿下,陛下可有说如何处置少将军?”
楚南乔忽地合眼,半响才缓缓睁开,语气低缓无力:“父皇哪里会不晓得少将军是清白的。只为了权衡各方罢了。现下孤最担心的是……他与苏闻贤向来不对付。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是免不得皮肉之苦。”
苏闻贤在衙门回廊下听闻太子求见被斥的消息时,正与刑部侍郎交代杜若晨一案的审理要点。
他脚步微顿,对侍郎淡淡道:“杜少将军的这案子……不急。本官会亲自审理,好生关押着。”
员外郎心领神会,躬身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