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楚北逸冷笑,“赵铭是本王的人,你倒谨慎地将他送上绝路。苏闻贤,你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苏闻贤面露惶恐,语气诚恳:“殿下明鉴,微臣实在不知赵铭竟与殿下有关。若早知如此,定会设法转圜。奈何证据确凿,太子又紧盯不放,微臣若贸然出手,只怕反会引人怀疑,牵连殿下更深……微臣一片苦心,皆是为殿下考量啊。”
楚北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苏闻贤一脸坦然,唯有眼神中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半晌,楚北辰才冷哼一声:“苏大人是聪明人,当知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本王能给你的,顾相能给,太子……却未必能给。你可要时刻谨记,谁才是你真正的倚仗。”
“微臣明白,微臣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苏闻贤连忙表忠心,“日後定当更加谨慎,为殿下效力。”
“最好如此。”楚北辰挥挥手,“下去吧。盐税新政的章程,你好生琢磨,这可是块肥肉,别让太子那边独占了去。”
“是,微臣告退。”苏闻贤恭敬退下。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真正的倚仗?他如今真正的倚仗,不是龙椅上那位时日无多的帝王,亦非那位权相。
他能倚仗的,不过是他自己罢了!而他,心之所向,是那位让他心绪牵动丶并已立誓辅佐的储君。
楚北辰的威胁,在他眼中不过是困兽之斗。
——
皇帝密旨同时送达苏闻贤与楚南乔手中。
宣旨太监方退,骆玄凌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被莫北以眼神制止。
他仍压不住火气,急声道:“殿下!那苏闻贤分明别有用心,如今得了圣旨,往後更可名正言顺地出入府中,岂不……”
楚南乔擡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沉静。
他何尝不明白父皇此举意在权衡,却也深知其中牵扯诸多不妥。
静默片刻,他只道:“传话下去,府中衆人谨言慎行。”
骆玄凌还想再劝,莫北已扯住他衣袖,低声道:“少说两句,莫再扰殿下清静。”
见楚南乔转身离去,骆玄凌只得悻悻收声,望着那清瘦背影幽幽一叹:“往後这太子府,怕是再难清静了。”
翌日,苏闻贤踏着晨光而来。
楚南乔正于案前批阅文书,闻声并未擡头,只淡声道:“苏大人今日又有何‘公务’?”
苏闻贤从容一礼:“殿下明鉴,确为盐税细则。江中盐场抽成之议,臣以为尚有斟酌之处。”
他近前铺开章程,指尖轻点某处。说话间,他的袖口似无意地拂过楚南乔的手腕,带来一阵微凉的丝绸触感和清浅墨香。“若依此例,岁入虽增,却易使地方借机盘剥。”
楚南乔手腕微颤,却并未立即移开,只是指尖不着痕迹地蜷入掌心。
他蹙眉道:“苏大人有何高见?”目光却不自主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上。
“臣以为,”苏闻贤仿佛浑然未觉,又凑近半分,气息温热地拂过楚南乔耳廓,低声解释着监察之职的设置。
楚南乔强自镇定地听着,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染上薄红。
他稍一侧身,想避开那扰人的气息,却不料苏闻贤恰好俯身来指文书另一处,这一动,反而让他的唇几乎擦过对方的鬓角。
两人俱是一顿。
楚南乔猛地向後靠入椅中,苏闻贤也直起身,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笑意,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无意间的巧合。
至晚膳时分,莫北送来清粥。
苏闻贤极其自然地盛了一碗,递到楚南乔面前,顺手将撒落的几点葱花拨到自己碗中。
楚南乔凝视着那碗粥,久久微动。
苏闻贤擡眼看他,语气寻常得仿若闲话家常:“殿下不喜葱花,臣记得。”
楚南乔心头微动,终是默然执起调羹。粥水温热,一直暖到心底。
又一日,楚南乔咳嗽两声。
次日苏闻贤便带来一罐枇杷膏,轻置案角:“医师所配,可润喉。”
楚南乔未去碰,只道:“有劳苏大人。”
苏闻贤不再多言,转而议事,却在续茶时,极自然地将那杯渐凉的茶换作热的。
烛影摇红,公务暂毕。苏闻贤起身告退:“殿下辛劳,臣先行告退。”
楚南乔揉着额角,擡眼正对上灯下那张清俊面容,忽想起他背上未愈的伤,话已脱口:“你的伤……可好些了?”
话音方落,楚南乔便觉失言,欲移开视线。
苏闻贤微怔,眼底漾开真切笑意,柔柔地,如一汪春水。他望着楚南乔,声线放得轻软:“劳殿下记挂,已无碍了。”
四目相接,空气倏然静谧。
烛火噼啪,将两道身影投在窗棱上,悄然交叠,难分彼此。
楚南乔率先垂下眼睫,端起手边的茶杯,借呷茶的动作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嗯,那便好。”
苏闻贤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深深一礼:“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