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共谋
夜色渐深,别苑书房里的烛火燃去了大半,灯花偶尔“噼啪”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闻贤不似往常慵懒倚靠,而是端坐于窗边的酸枝木圈椅中,指尖无意识拈着腰间玉佩的流苏,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有些出神。
楚南乔坐于书案之後,面前摊着几卷新送来的江中户籍文书,朱笔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落。
视线虽凝于纸页,眼角的馀光却总不经意掠过窗边那道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微妙的静谧,不似平日的宁和,倒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夕。
“殿下,”苏闻贤忽而开口,声线较平日低沉几分,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意,“章顺德那条线,林南已带人厘清。私盐丶假账丶上下打点,数额惊人,够他掉几次脑袋了。”
楚南乔缓缓搁下笔,擡眼看他,烛光在那清俊侧脸上投下柔和阴影:“苏州牧近日,可还安稳?”他问得寻常,宛若随口一提。
苏闻贤唇角牵起一抹没什麽温度的浅笑:“他?自是忙于扫清首尾。听闻府中几个知晓旧事的老人皆被打发走了,动作利落。看来,是决意将章顺德作那弃子了。”
楚南乔默然片刻,指尖轻敲光润的案面,发出笃笃清响。“章顺德能居此位,未必肯坐以待毙。”
“嗯,所见略同。”苏闻贤接口,眸色淡了淡,“狗急跳墙之理,人尽皆知。他手中,必捏着些能反噬的凭据,端看他有无胆量供出了。”
他语气平静,似在言说他人之事,唯有拈着流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泄露了心底并非全无波澜。
那个他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最擅权衡,此番,能否再次安然脱身?若章顺德破釜沉舟,这江中之地,怕是要掀起不小风浪。
楚南乔将他这细微动作收入眼底,未再多言,只起身走了过去。
夜风自窗隙潜入,带着凉意。
他停于苏闻贤身侧,并未靠近,只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略显紧绷的肩畔。
那手带着微凉,却抚平了苏闻贤有些纷乱的心绪。
苏闻贤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如释重负般,肩头微微松懈几分。
他擡手,覆上楚南乔的手背,掌心相贴,传来些许暖意。
“殿下,下臣……”他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若想去,便去罢。”楚南乔声线不高,清清冷冷,却有着包容,仿佛早已洞悉他所有挣扎,“做你想做之事,无需多虑。”
苏闻贤蓦然擡头,撞入楚南乔深邃的眼眸。
那其中并无探究算计,唯有一片沉静,还有几分信任。
“下臣……明白了。”他深吸一气,似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殿下,我去去便回。若晚归,不必等我。。”
他深深望了楚南乔一眼,那目光复杂。旋即转身,衣袂轻拂,身影迅即没入书房外的夜色,脚步声渐行渐远。
州牧府书房内,苏霆昱对着一盏孤灯,眉峰紧锁。
窗外桂树影投于窗纸,随风摇曳,搅得人心绪不宁。
他正思忖如何彻底了结章顺德这个隐患,忽闻窗外极轻一声“嗒”,似石子落瓦。
“何人?”他警觉沉声,手已按向案几暗格。
窗扇被无声推开,一道黑影利落滑入,落地悄然。烛光摇曳,照亮来者半张面容,俊美却无波无澜。
“闻贤,怎麽是你?”苏霆昱,心中惊疑不定,身体下意识後仰。
这多年不相往来的儿子,深夜以此种方式现身,绝非吉兆。
苏闻贤定定而立,声线平稳,仿若在陈述一件无关之事:“章顺德欲反水。他手中有你等早年勾结丶私分盐利之证据副本,最迟明日,他便会将此事捅至太子驾前。”
字字砸在苏霆昱心头。他面色骤变,终究历经风浪,强压惊骇,锐利目光锁紧苏闻贤:“你如今不是效力太子吗?为何要来告之于我?若太子知道,怕是会怪罪于你。”
苏闻贤侧首避开直视,望向墙上晃动的影,语气生硬:“苏府若倾覆,于我并无益处。树倒猢狲散,我岂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