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陈建国啊,我自己哥哥,啥货色我一清二楚,这人……反正你要当心点儿。”
母亲没音。
“咋了?”
“吃饭去吧你。”母亲声音很轻。
“让人送过来吧?”陈建军又是呵呵笑。
“随便。”
“好嘞。”
“别在我屋里!”母亲兀地吼了一句。片刻她又吐口气,小声说:“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吃去,别在我屋里”
“你呀你,”陈建军笑笑,好一会儿才说,“行,我回屋换身衣服。”
这次陈建军挺利索,很快收拾妥当,嚎了一嗓子就出了门。
母亲洗了个澡,许久才出来。
除了换衣服,她再没其他声响。
我就那么呆坐着,听了好一阵沙沙声。
我不知道音频里的母亲能听到什么声音。
然而,二十分钟不到,陈建军就又叩响了门。
是的,确实是陈建军,哪怕听不清他的声音。
隔着门,母亲说不去。
于是他就一直敲,像和尚敲木鱼,像马加爵敲室友的脑袋。
母亲终究又开了门。
陈建军说,走吧,散散心,趁凉快,老憋屋里该憋出病了。
母亲没吱声。
“你得赔我个眼镜腿,”陈建军笑笑,“走吧,屋里也要收拾一下,我刚给服务台打了电话了。”
关门前,母亲吸了下鼻子。这是我听到她的最后一个声音。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除了服务人员的聒噪,再无人类活动的迹象。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这个“2oo2o8ss”,文件夹“3”里还有一个三十多m的录音没听过——也许听过,没了印象——总之很短,二十来分钟,往后拖了一下,确实(熟悉的旋律中隐隐)能听到女性的呻吟,只不过,是不是母亲已经无关紧要了。
关掉播放器,我又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
客厅里的声音混杂着窗外的鞭炮声,让我感到愈加寂静。
正当我手起刀落,准备格掉移动硬盘时,父亲叩响了房门。
“黑灯瞎火干啥呢?”他说,“听你奶奶说,你跟人打架了?”
《汉武大帝》第一集结束时,奶奶问几点了。父亲没吭声,我也没吭声。于是奶奶说:“凤兰还不回来啊。”
“路上的吧,这天儿,路不好走。”父亲嘟囔了一句。
“你妈啊,”第二集片头播完,奶奶才叹口气,在我腿上敲了一下,“就是太忙,应酬太多,不是一般多,这女的呀……老应酬,多累!”
她老话音未落,母亲就回来了。
父亲迎了出去。
我把衣领竖起来,拉链拉上,再次瘫到了沙上。
很快,母亲就出现在客厅里,她笑着说今天郑向东请客,难得。
奶奶也很惊讶,问真的假的。
父亲笑笑,骂了句什么。
我不知道小郑的抠门竟如此天下闻名。
母亲上了趟卫生间,之后去了厨房。
再回来时,她径直朝我走来。
我拼命地缩脖子,当然,还是无济于事。
母亲问我脸咋了。
我瞅瞅父亲,再瞅瞅奶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又上哪儿疯去了你?”她一把拂去帽子,撇开了我的脑袋。
我这才感到浑身上下火辣辣的,那道道抓痕像一条条鞭痕,连右手都在拼命地膨胀,仿佛饮下多时的酒精总算在血管里奔腾起来。
“真不知说你啥好。”
母亲叹口气,挽起袖子,又迅放了下去。
陈宝国的方脸适时出现在屏幕里,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十分魔幻。
“还有,给你打电话咋不接?”说这话时,她没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