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
清晨的邮局门口还飘着清明的雨雾。陈野的摩托车停在台阶前,排气管喷出的白汽与晨雾混在一起。林河抱着包裹从邮局出来时,看见陈野正用一块蓝格子手帕擦拭後视镜——那是上次在西巷躲雨时,林河"不小心"落在他车上的。
"寄好了?"陈野接过包裹回执单,对折两次塞进工装胸前的口袋。林河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新鲜的机油,想来是早上又修了什麽。
摩托车刚拐进菜市场後巷,阿杰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从杂货铺窜出来。"野哥!"男孩脸上挂着汗和灰,一把抓住摩托车扶手,"那些放贷的去了你家!林姨她——"
发动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陈野一把将阿杰拎到他和林河中间,摩托车像离弦的箭般射出去。林河不得不抱住阿杰的腰,男孩的背脊在他掌心下剧烈起伏,散发着太阳晒过的棉布和恐惧的气味。
陈野家的小院门前停着三辆歪七扭八的电动车。林春燕正站在门槛上,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着扫帚。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靛青色棉布旗袍——这是她年轻时在纺织厂得的先进工作者奖励,斑白的鬓发被汗水粘在脸颊上,衬得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
"白纸黑字的借据早烧了,"她的声音像晒干的豆荚在风中作响,"你们这是要逼死孤儿寡母吗?"扫帚柄在地上重重一顿,扬起细小的尘埃。
领头的混混正要上前,突然瞥见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操!"他猛地後退两步,"姓陈的回来了!"几个同夥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手里的钢管尴尬地悬在半空。
陈野刹车时轮胎在泥地上刮出两道深沟。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摘下沾着机油的手套。这个动作让混混们集体後退了半步——去年冬天,就是这双手把他们的老大按在结冰的河堤上,直到对方哭着说不要利息了。
"我们。。。我们改天再来!"领头的突然转身踹了一脚电动车,"但这事没完!"尾音飘在空中时,人已经窜出去十几米远。
林春燕这才松开扫帚。当扫帚倒地时,林河看见她掌心被竹柄磨出了红痕。"小野。"她唤了一声,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像是绷紧的棉线终于松开。
陈野三步并作两步跨上门槛,却在即将触到母亲时停住了手。林春燕已经转身往院里走,旗袍下摆沾着泥点,却依然挺得笔直。她突然回头对林河笑了笑:"吓着你了吧?进来喝杯新采的清明茶。"
林河跟着走进小院,看见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摆着个相框——年轻的林春燕穿着同一件旗袍,怀里抱着幼年的陈野,站在纺织厂的"光荣榜"前。照片里她的笑容明亮得刺眼,完全不像个刚失去丈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