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蕙娜就像是被这两个词刺中似得,手指蜷缩起来,原本死寂的眼神里也涌出一丝光彩:“对了,我记得有句话之前在网上很红,‘婚姻的本质是保障每一个男人都有自己的奴隶。’”
“而你不认同。”
“当然!没有哪个女人会为了当奴隶去签字。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这种糟粕思想早该被连根拔除。婚姻中履行义务应该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
这大概是李蕙娜自首以後,第一次流露出带有攻击性地直抒胸臆,而不像之前那样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你这些话告诉过刘宗强吗?”戚沨问。
李蕙娜点头:“他听不懂,他觉得我疯了。他害怕了。”
“怕什麽?”
“怕觉醒。”
“你指的是女性意识。”
“是。一旦女人觉醒,他这种无能的男人就不够看了,他以前那些招呼也就不管用了。如果我的觉醒早在我十几岁,早在我结婚之前,刘宗强我一定不会看上。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所以他每次打我,我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恐惧。可除了拳头,他什麽都没有。”
果然,这才是李蕙娜。
会自觉找《刑法》来看,会耐心等待刘宗强死亡,将他的尸体打包装箱,会在深夜给律师留言,又求救慈善基金,这每一步都说明了她是一个主意很正,很有主心骨,有智商,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女人。
“也许二十年以後,我们真的可以实现女性的集体觉醒。到时候会有更多像是刘宗强一样不思进取,守着旧观念留恋当奴隶主的男人找不到老婆。他们会被鄙视,会报复社会,还会因为分不到奴隶而去犯罪。”李蕙娜越说越激动。
戚沨适时将话题拉回来:“说说那本《刑法》吧,那次强︱奸是怎麽发生的?”
李蕙娜长长地吸了口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们都是警察,肯定比我更清楚。我国第一次里婚内强︱奸案的判定是1995年吗?我有没有记错?”
戚沨心里划过一丝意外,面上很平定:“你没有记错。但大多数女性都不知道。”
李蕙娜继续问:“你们接触过其他家暴案的受害人,有没有问过她们,她们是否像我一样被强︱奸?”
戚沨点头:“有,不在少数。”
李蕙娜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僵硬,很不自然,而且很快速,一下子涌出又一下子收回:“你们一定也会问,为什麽不报警吧?我也被问过。”
戚沨注意到她的字眼,却没有追问是谁问的:“她们之中有的报过警,但证据认定有难度。有的提告了,但周期很长,就在这个等待过程中,又发生了更大的悲剧。”
“我知道,我听过这样的案例。”李蕙娜接道,“女受害人起诉离婚,还没等到开庭就被男的打死了。”
戚沨没有接话,只是缓慢地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没有被记录下来,却给一直盯着戚沨的李蕙娜一层心理暗示。
而始终在尽责记录的许知砚,则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中读出来一层信息:戚沨不像是在审讯,更像是在交心。
审讯的用词通常是比较“硬t”的,态度也会更冰冷。因为到了这一步,基本上都已经确定嫌疑人的犯罪事实,而嫌疑人还在负隅顽抗,审讯人员不可能和颜悦色。
许知砚又一次看向戚沨,将心里的惊讶压了下去,接着就听到李蕙娜这样说:“那些选择不报警的受害人,我最能明白她们的想法。出了这种事,丢人的是更有道德底线和羞耻心的那一方。男人脸皮厚,不会当回事。有些混蛋甚至会觉得这样很牛逼。不管是强︱奸还是婚内强︱奸,到了社会层面,女人受到的影响永远大于男人,而且会持续很长时间。”
戚沨问:“就因为你和刘宗强争辩了家暴和强︱奸,刘宗强为了彰显主权,又一次对你施暴?”
“对。他说我飘了,要让我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他一边强︱奸我一边想当年,他说後悔让他大伯把我爸送进监狱。说我不知道感恩。我说他的行为和我爸没有区别,同样都该去坐牢。”
李蕙娜“咯咯”干笑了两声,又道:“我那时候真是很傻,我居然还以为他为了我做那些事是爱我的表现。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我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会在结婚後第二年化身成我爸那种人。”
李蕙娜的控诉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只要戚沨起一个题目,李蕙娜就能稳定发挥,侃侃而谈。
这才是她本性,是不堪忍受家暴,终于破土而出的真正的她。此前二十几年它被埋在土里,被过去的观念和灌输压制着。
而这一来一回看在许知砚眼中,却有一种审讯才刚开始,之前都白做了的感觉。
等到时机成熟,戚沨见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李蕙娜和刘宗强的女儿身上,而在那之前,戚沨先拿出一份鉴定报告。
李蕙娜自然惊讶,她没想到公安机关会去做鉴定。
结果很明确,刘宗强和女儿确实存在亲子关系。
李蕙娜先是恍惚,眼睛有些发直,随即红了眼眶,眼泪在里面打转。但她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委屈,甚至可以说是屈辱。
“我说了无数次,他都不信。他只要一提起来就打我,还将女儿摔在地上。要不是铺了垫子,恐怕……”
“你将女儿送走,也是因为这个。”
“是。我从小就被我爸打,我不希望女儿走我的老路。”
“我们询问过你的母亲。她虽然没怎麽念过书,但是很明白事理,也知道家暴是违法的。你为什麽不让她帮你报警丶找律师?”
李蕙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等到眼泪咽了回去,这才看向戚沨和许知砚,问:“你们结婚了吗?肯定没有孩子吧?女人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选择忍耐,更加坚强。我没办法跟外人解释,为什麽不报警不找律师不离婚。没走到我这一步,你们不会懂。如果是和我一样的情况,也不用我解释。”
“那麽这个忍耐的期限呢,你打算忍到什麽时候,你心里有过打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