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开玩笑,戚沨也没当真:“你还没这麽棘手。”
“这话听着让我有点挫败感。让公检法感到头疼,一直都是我努力的目标。”罗斐先是自嘲,接着说,“我看过你们的侦办材料,就现阶段事实清楚,没有争议,我会尽快出一份辩护意见。”
不管是谁看,“故意杀人”是绝对跑不掉的。即便是嫌疑人的律师,也认为没有努力推翻的必要。
现实中自然也存在将一个看似扎实的“故意杀人”案打到发回重审的情况,但那样的案件通常存在漏洞,而律师刚好找到了撬杠和撬点。
戚沨看了罗斐一眼,停顿两秒才问:“张魏你後来接触过吗?”
“他是重要证人。你上次劝告过我,面对证人一定要谨慎,以免落下妨碍司法公正的嫌疑。我仔细考虑过,的确不值得,所以一直都没有见。包括嫌疑人的妹妹多次联系我,还到律所找过我两次,我都有录音。”
“那麽董承宇和你提过张魏吗,都是怎麽说的?”
戚沨连着问了两个容易让人産生想法的问题,即便是罗斐认识她十几年,都没摸清她的意思。
罗斐疑惑地投来一眼:“你想说什麽,能不能直接一点?”
戚沨却这样反问:“你对张魏就没有想法吗?”
以罗斐的敏锐程度,不应该。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尽快翻过这篇,只要在法庭上尽到律师的辩护责任即可。
“就因为在案发时张魏和董承宇通过电话,就令你对他産生怀疑?”罗斐问。
戚沨纠正道:“不是通过电话,是一直在通电话。这两种行为本质不同。”
罗斐摇了下头:“董承宇是成年人,心智没有问题,就算张魏说了一些容易産生歧义的话,也很难证明和董承宇杀害贾强这件事有因果关系。我认为要走这一步是舍近求远丶吃力不讨好,完全没有必要。办案人员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这会增加很多工作量,还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像是这种可能有教唆嫌疑的第三人在,通常是嫌疑人律师更愿意绞尽脑汁挖掘的,因为这对嫌疑人更有利,更可能将案件打回重审。而办案人员的目标就是尽快找证据给杀人者定罪。也就是说,这一刻罗斐和戚沨角色是调换过来的。
戚沨安静片刻,似乎做了一个决定:“在这个案子之前,郊区还发生了另一个案件。”
“两个案子有关?”罗斐问。
“那个案子的死者家属是张魏的堂哥。在出事之前,他们曾多次去福利院争取领养。”
“这样的联系和案件本身没有关系,能说明什麽?”
“你现在这样听当然听不出关联。而我接下来打算做的,就是将关联找出来。”
这一次沉默的是罗斐,连看戚沨的眼神都变了,先是惊讶,透着点荒谬,随即沉淀下来,又变成了困惑。
“这不像你,为什麽?”
戚沨靠向椅背,双手环胸,目光冷静:“我和张魏打过一点交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存在作案嫌疑。”
普通人所说的“嫌疑”“怀疑”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从刑警口中说出,分量却不轻。
罗斐缓了缓才皱着眉问:“有把握吗?”
戚沨垂下眼睛,一瞬,又擡起:“没有。”
罗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t头:“需要我协助。”
“是。”
至于好处,如果真能证明有人在暗处教唆,嫌疑人的利益一定能得到最大化保障,可以减刑丶从轻,嫌疑人律师一定乐见其成。
可罗斐却没有立刻表态。
这一次变成了戚沨审视他。
就像他了解戚沨那样,她一进门他就看出来她有困惑,戚沨同样也看出来罗斐的疑虑:“你不想。为什麽?”
“没有把握的事,为什麽要去做?”罗斐反问,“结果很可能和现在一样。有这个时间,我可以多处理两个案子。再说董承宇的案子不值得我这样奔波,我也不挣钱。”
因是董承欣求到苗晴天面前,苗晴天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还张魏父亲的人情,律师费可以减免。
“只是为了钱吗?”戚沨笑了下又快速收回。
“不然还能因为什麽?”
“张魏带董承欣闹到姐姐跟前。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又因为这件事劳心。你心里有气,又不能拒了,就用这种‘袖手旁观’的策略。”戚沨捅破了最後的窗户纸。
罗斐笑了:“不然呢。他们这样没轻没重的,就该受到教训。如果姐因为受刺激,病情有变,我找谁说理去?再说董承宇杀人属实,不管有没有人教唆,他一个成年人没有自己的判断吗,让他杀人就杀人?他坐过牢,还想再坐一次,那就应该成全他。他一点都不无辜,留在社会上就是个‘定时炸弹’,监狱最适合他。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问题,不过辩论我一定会尽力,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看待这件事,都会和我是一样的态度:杀人偿命丶罪有应得。反倒是你,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处理不好会影响上司对你的看法……你已经是副支队了,应该求稳才对,而不是再走‘险中求胜’那条路。”
也难怪罗斐会这样说,戚沨举报老师高幸,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走钢丝,将一切都博了进去。
“原来你们都是这麽看我的。”戚沨垂下眼,轻声说了句,但好似并不在意,只是一种了然。
随即又道:“不管怎麽样,我只是告诉你下一步我们会怎麽做。你作为嫌疑人的律师,应该配合。”
罗斐只是轻笑:“我会配合。但我还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