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董承宇,他坐过牢,应当会明白这些,可他还是接受了律师,说明在那一刻董承宇是领了这份朋友的“好意”,也是出于相信张魏是真的要帮他的事实。
那麽站在董承宇的角度,就必然不会将案发时他们那通电话的谈话内容告诉警方,而是谎称不记得。这种将张魏择出去的行为,就等于是对张魏到处帮忙的感激。
沉默片刻後,两人一路来到前院。
张魏又来了这麽一句:“我听说这里面有很多‘潜规则’。哦,咱们就只是闲聊天啊,我就随口一说,你就随口一听。”
戚沨微笑着:“当然。”
张魏这才继续:“听说要争取一个好印象,在侦查阶段就得想办法去接触检察机关。”
不得不说,戚沨再次被张魏“惊”到了:“这的确是个思路。张老师连这个都懂,涉猎可够广的。”
一般嫌疑人家属可想不到这一步。
“嗨,我整天接触的都是家长和小孩子,工作环境单纯,哪儿有渠道懂这些啊。这都是小董的哥哥坐牢的时候听里面的人说的。”
这话或许是真的,董承宇的确更有渠道听到这些,而他说者无心张魏听者有意,就记了下来。
“其实想想也是,检察机关在上法庭之前,见到的都是公安机关整理好的材料。公安机关的目的肯定是要给嫌疑人定罪啊,所以那些材料必然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那能有什麽‘好话’呢?我要是检察机关,见到这麽一份材料,对嫌疑人的第一印象肯定就不好,一定会认为这个人穷凶极恶,就该定罪。那我作为检察机关该怎麽做,我需要的材料够不够详细全面,将来上了法庭会不会影响我发挥?这一来一回的,这两边不就一个鼻孔出气了麽。”
说到这里,张魏又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小董的哥哥说,他有个‘狱友’脑子转得特别快,也知道这里面的套路,所以在被逮捕之前就跟家里说好了。他家人就想办法去接触了一下检察人员,提前让对方了解他的情有可原丶事出有因……结果这事儿到最後还真的在最大程度上轻判了。不仅是这个‘狱友’的律师赢了个好成绩,检察这边也出了力,两边人在法庭上‘一唱一和’的,配合相当默契啊。”
戚沨没有出声,一直听张魏绘声绘色地描述。
而她心里也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张魏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这倒是有意思。
她怀疑他知道,但不能说破。
他怀疑她的身份,却也不能说穿。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对了,张老师,我听警方说,有一个关键证人就在这家福利院工作,正好也姓张。不会这麽巧吧?”
张魏说:“我承认,的确是我。但这些案件信息他们怎麽能到处说呢,真是太不像话了!”
“真是你啊?那案发时发生了什麽,你一定一清二楚。”
“哎,就是因为一清二楚,才为他感到遗憾。杀人这件事是事实,洗是肯定洗不掉了。”
“哦……我还听说那嫌疑人的手机,後来还是这个证人先拿到了,然後送到派出所的。”
“是啊,我是在案发现场後面捡到的,我想着这对本案有非常至关重要的作用,就送过去了。其实我当时也很纠结,如果我把手机藏起来,兴许……但没办法,谁叫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摆在这里,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他是谁都不能包庇。”
还真是义正言辞。
戚沨始终维持着笑容,直到张魏停下脚步,转过来问:“戚女士,你们是不是经常和民警打交道?”
戚沨点头:“算是吧。”
“那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好,你问。”
“就是……据我了解,民警在取证办案之前必须要先亮明身份,对吧?”
戚沨不动声色。
张魏又道:“那要是这位警察没有亮明身份,就向嫌疑人或证人取证,那这证据还能合法吗?”
戚沨险些要笑出声:“那要看是什麽事,用什麽手段取证了。如果规定是一刀切,只要不亮明身份就不合法的话,那麽卧底还怎麽打击犯罪呢?事实上,在一些有条件亮明身份的情境下,如果警察却没有这样做,会令执法程序存在一点瑕疵。但如果是一些非工作时间的紧急情况,先采取措施再说明情况,是绝对可行的。”
“哦,那如果被调查的人事後才发现这个警察的身份,这算不算是骗取证据?能否提出异议?”
“原则上可以。”
“原来是这样……”张魏自言自语地说。
戚沨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嘲讽道:“张老师这样乐于助人,真的很少见,真可以说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其实我也知道不该介入太多。我也曾经因为帮助他人,感受过受助者恶意。我那时候还在想,真是不能随便帮人,谁知道会不会被白眼狼反咬一口。”张魏接道,“不知道你们做社区调解的,有没有遇到过?”
停顿两秒,戚沨的语气冷了几分:“所谓的受助者恶意,指的t并非是受助者心怀恶意,你从出发点就搞错了。”
“哦,那指的是什麽?”
两人的目光对上,张魏面上含笑,笑容却没有渗入眼底。
戚沨却是眼睛带笑,笑意深邃,让人感受到一种看透人心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