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任雅馨都没有出现过,客厅那头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有时候高,有时候低,高云德在争辩,但任雅馨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话题。
戚沨不想将精力放在猜测他们的讨论结果上,她无比确定的事,根本不需要怀疑。
她戴上耳机,强迫自己去背单词,就这样一直看书到十点多。
期间外面响起过一次开门丶关门声,但她没在意。
直到她的房门被敲响,她回过头,见推门进来的是任雅馨。
任雅馨还拿了一杯温牛奶,放在她手边,随即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戚沨看了一眼牛奶,却没喝,她只是低垂着眼睛,静等任雅馨的说辞。
她发誓,如果任雅馨敢说出“他不是故意的”或“他知道错了”之类的话,她们母女的关系从此就断了。
等她考上大学,就永远离开这个家。
是的,考上大学。
在这两个小时里,戚沨做过冷静思考,她虽然性格直,却也看得清现实。她不可能现在就离家出走,她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再说社会也不允许她这麽干。没多久,学校老师丶街道居委会和警察就都会找她,将她送回家里。
这是家务事,所有人都会希望他们家能自己妥善解决。
当然,他们之中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也会有人怀疑是不是她看错还是听错了,毕竟没有证据。最终就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这种令人无力却又绝对“正确”的结果。
“你真看到他推门了?”片刻沉默後,任雅馨忽然这样问道。
戚沨皱了下眉头,看向任雅馨:“这种事,我不会撒谎。”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任雅馨说。
戚沨的眉头开始打结:“所以我就有理由冤枉他?”
“我没说你冤枉他。”任雅馨语气不太好,但她尽量克制着,随即说,“他今天出去住。明天我找人把门锁修好,不行就换个新的。还有你房门的锁也一起换了,以後不管是换衣服丶洗澡丶睡觉,都要锁好门。”
这话落地,屋里好一阵沉默。
戚沨品了品这里面的信息,很快就明白了任雅馨的潜藏意思。
任雅馨信了她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经过两小时的“沟通”,已经从高云德的态度坐实了。
但任雅馨也考虑了现实层面,她不可能,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和高云德离婚,她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戚沨当然不指望任雅馨会因此和高云德撕破脸,或者拉着他们上警察局。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到了警局最多调解,难不成还来一个行政拘留吗?那是针对外人,而对自己“家人”,所有人的思路都是家丑不可外扬。
任雅馨又道:“等你t上了大学,你就住校了。还有一年,就先这麽办吧。”
戚沨不接话。
任雅馨将视线转开,看向窗户,就像是在对空气,或是对她自己说话:“我的工资不高,那些钱不够咱们生活。你还要考大学,考上以後还需要学费丶生活费,我总不能一直借钱。今天的事就先翻篇,以後不要提了,不管做什麽你都记得锁门……”
“要是我忘了呢?”任雅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戚沨打断。
母女俩目光对上。
戚沨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好奇问问,如果我忘了锁门,那是不是我活该倒霉,还是怪我粗心大意,让他有可乘之机?”
男人非礼女人,所有错都怪在那条好看的花裙子上。
高云德要生出歹意,是怪那道门锁不够结实,防不住贼心,还是怪她忘记锁门?
“那你想怎麽办?道理我都给你讲清楚了,你让我怎麽办?!”任雅馨质问道。
“我的想法重要吗?”戚沨反问。
事实上戚沨也不知道她想怎麽样,或者说任雅馨怎麽做,她心里的委屈才能消散。
说实话,任雅馨的处理方式,的确比她脑补中的要好一些,也更平和。但这并没有令她好受,有一种她的委屈还没有得到宣泄丶平复,就要接受眼前的处理方案。
她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过境,她心底那座火山即将爆发,她只想高云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她的想法重要吗?
唯一看中这些的只有她自己,甚至不包括她的母亲。
和现实比起来,一个人的想法和意愿简直微不足道,而这些无力感,就越发说明了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没有独立自主权的人,就没有话语权。
至于未来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家”真能相安无事吗?
高云德真不会再犯吗?
戚沨有种预感,到那时候,任雅馨会更倾向于维护这个“家”的完整,而不是站在道理上。
钱,对这个“家”真是太重要。
高云德掌握生産资料,就等于拿住了任雅馨。
这样冰冷残酷的现实,就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戚沨十六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