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所以你的每一步操作都是这个出发点。你是最早接触李蕙娜的人,当时的李蕙娜情绪不够稳定,事情想得不够周全,她对你的隐瞒,你一眼就看到了。你没有拆穿,而是针对这些隐瞒可能会导致的後果而制定对策。包括你知道我对林秀案的看法,我刚升职这件事,还有舆论会对公安机关会造成什麽样的压力。这些都是你一早就想好的。”
“是。”罗斐靠向椅背,屋里的光虽然明亮,他眼下却蒙上一层阴影,“不管怎麽样,我都是在为这个案子考虑。对我来说,只要能轻判就是赢。李蕙娜也能更早和母亲女儿团聚。网友们得到想看到的结果,舆论自然会平息。法律维护了弱者,而不是‘女杀男就重判’的刻板印象。这个案子不仅会起到正面的示范作用,确立,也会赢得良好的社会效果。至于李蕙娜,对我而言,她是否真的无辜不重要,刘宗强的死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子要怎麽在程序之内打得漂亮。”
过了好一会儿,戚沨自嘲地笑了:“我竟然一t点都不意外。”
罗斐问:“江进到底问出了什麽?”
“明天你就能看到了。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罗斐皱了下眉,身体前倾,“你对我……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起疑的?”
他的话不清不楚,但戚沨听明白了。
这波操作的确有罗斐的风格,但是以他们的关系,以他以往的作风,戚沨不一定会将事情安在他身上。当亲近的人做出令自己惊讶的事,第一反应往往是为对方找借口和苦衷开脱,而不是立刻盖棺论定。从怀疑到确定需要一个过程,或者说需要某些证据。
戚沨却只是笑了笑,直接按掉视频。
随即她点开和江进的对话框。
数分钟前,江进曾发来的一段监控视频,还有一句话:“你要的视频调来了。交往过就是不一样啊,连我这麽多疑都没想到这一层,却被你发现了。”
这段视频正是距离罗斐住的小区最近的道路监控,时间显示还不到凌晨一点,罗斐的车却从小区里驶出,直奔大路。而不是罗斐自己说的,四点多才醒,见到李蕙娜是清晨五点以後。
从一点到五点,中间相差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也足够令谎言更圆润,讨论出一套完整的应对策略。
当然,其中一条策略就是在一点钟给她打电话,以直播中和粉丝发生冲突为借口,提到家暴话题和林秀案,借此作为铺垫。
而罗斐于清晨四点多回复李蕙娜的消息,也是故意做出来的。
戚沨在微信上回复江进:“刚才忘记回你了,视频我看到了,要证实的已经证实了。这件事点到为止。”
“我倒是不懂了。”江进说,“就算证实了他们不到一点就见了面,又能说明什麽?刘宗强那时候已经死了,李蕙娜和律师见面不能作为这个案子的证据,最多就是证明他们有做小动作的空间,操作比较骚。你何必刨根问底,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好麽?”
戚沨问:“如果是你,既然已经猜到了,能忍住不证实吗?”
“那要看是什麽事儿,重不重要。”
“对我来说,这件事就很重要。要认清楚一个人,只是付出一段视频的‘成本’,很值得。”
……
戚沨留下的悬念,令罗斐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有些事就怕脑补,越想可能性越多。
罗斐没睡好,有些精神衰弱,翌日赶到市局之前喝了一杯黑咖啡,而原本悬在半空的心在见到完整的笔录後,终于落了下来。
起码从笔录上看,李蕙娜没有说不该说的。
罗斐的疑惑藏在眉宇之间,不禁多看了戚沨一眼。
但碍于会议室还有别人在,罗斐不方便多问,後来还是在走廊里将戚沨叫住。
戚沨没有回头,只是转过身,率先走向角落。
罗斐立刻跟上。
两人刚站定,罗斐还没有发问,戚沨便先一步说:“如果你想知道李蕙娜都和江进坦白了什麽,最好去问你的当事人。”
罗斐品着这话:“为什麽笔录里没有呈现?”
“呈现与否,都不妨碍检方以故意杀人罪提出起诉。证据方面,我们该做的都做到位了,职责已经尽到,起码这部分没有人可以撼动推翻。而那些容易被动摇的,属于司法上的变数,最终结果如何,就要看律师和检方在辩论环节的表现了。”
戚沨话落,转身就要走。
罗斐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江进提审的事儿,我决定不提出异议。”
戚沨侧身看他:“就算提了也不要紧。”
罗斐似有笑意:“如果我真提了,你刚才说的没有呈现的部分,会不会告诉检方?”
如果告知了,检方极便会要求补侦,对李蕙娜再进行多次讯问,直到李蕙娜在笔录和录像中承认一切。
“用这招来掣肘你的小动作。这的确是一条思路。”戚沨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谢谢提醒,学会了。”
戚沨头也不回地走向尽头。
罗斐依然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许久没有动作。
直到戚沨走过拐角,罗斐垂下目光,看向此时正在震动的手机。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