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事,必然会令人多想。
“看法呢?”
“不会又布置作业吧?”江进说,“你先回答我,不然我不说。”
夏正忍不住笑了声,被江进听到了:“谁在旁边,谁在偷听?”
“是我,江哥。但我没偷听,是光明正大地旁听。”
戚沨也露出一丝笑容,将话题拉回正轨:“我知道你处理过几次精神病患者的自残和伤人丶杀人案,所以特来请教。”
“请教”二字说得江进一激灵:“那几个案子啊,我记得有的是你主检,用的着问我麽?哦,不过就刑侦方面,我还真有点心得。”
“洗耳恭听。”
“首先哈,大多数精神病患者缺乏反侦察能力,特别是那些重型患者。其次就是作案动机非常离奇古怪,甚至可以说是离谱。常人是肯定无法理解的,所以不要将时间花在研究动机上。因为你一定想不到。”
戚沨接道:“前两年我曾参与过一次精神病患者杀人案的尸检,再结合现场勘查丶痕检那边的物证检验,和你们的审讯调查情况,最後除了司法鉴定还附加了一项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试。但结果和你说得刚好相反。”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江进说,“极少数重型精神病患者会具备反侦察能力,反正我见过丶听过的案子都算在一起,就遇到过这一次。这给当时定案造成不小难度。你也知道,反侦察是需要智商和临场反应的,如果精神病患者有类似表现,看上去就和正常人一样,会很像是僞装出来的精神病。而且这个人犯罪动机比较正常,属于能理解的范围,而不是突发奇想随机作案。可他又的的确确属于重型的精神病患者。”
从张城家里找到的病历单和诊疗记录来看,郝玫也属于重型精神分裂患者,但郝玫家族没有精神病基因遗传。
在张晓被沙土车挤死当晚,郝玫的头部也受到严重撞击,而後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却在出院後逐渐出现精神衰退和智力减退的情况。又经过多次检查最终确认,郝玫不只是精神上遭受张晓死在眼前的打击,那次撞击头部造成的颅脑损伤也造成了外伤性癔症。
江进思路一转,问:“你们才刚去过现场,还没有经过证据排查,就已经开始怀疑伤者的丈夫了?”
戚沨没吭声,夏正接道:“可我们什麽都没说啊。”
“透过行为看本质。你们戚队要是没有怀疑,不会给我打这通电话。直接当做意外案件处理就行了。”
“哦。”夏正匆匆看了戚沨一眼,又盯着路面,努力回想刚才在案发现场见到的一切,到底哪里值得怀疑。
戚沨用词十分严谨:“不是怀疑伤者的丈夫,而是怀疑有他人教唆的可能。”
“你应该是在想,伤者自己将肠子拉出来,这不符合她丈夫所说的病情已经开始好转的供述。很有可能是丈夫撒谎,也可能是中间发生了一些事刺激到她,令情况急转直下。”江进接道。
“当然。如果张城所言属实,郝玫确已好转,那麽也就不难理解,为什麽见到今天这样的场景会将他刺激成那样。反过来,如果伤者情况恶化,身为枕边人感受一定非常强烈,怎麽会认为伤者‘已经开始好转’呢?再者,长期照顾精神病患者,家属的压力会非常大,一直处于疲劳状态,而且容易应激,还会有一些PTSD的表现。在这种情况下,张城不可能将郝玫一个人长时间放在家里,还让她有机会获取用于自残的工具。他们家的家庭条件还可以,多找一个人来看护郝玫,或是将情况恶化的郝玫送去医院封闭治疗,都是不难办到的。总之就这部分而言,现场和张城所说的‘好转’是相互矛盾的。”
戚沨话音刚落,江进便笑着问:“小正,学到了没?”
夏正立刻回:“学……学到了!”
“你结巴什麽,说说都学到什麽?”江进又问。
“我看到的只是现场,又血腥又暴力,但戚队是透过现场看到了伤者夫妻的日常生活,想到他们的心理,再从心理推导出可能性和性格,看哪些是符合常理的,哪些不符合。”
“嘁,还挺会拍马屁。”
“……”
直到挂上电话,戚沨拿出记事本和签字笔,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快速画出速写骨架。
夏正边开车边说:“照这麽看,伤者的丈夫的确值得怀疑。但这也不能排除之前有其他人见过伤者,并进行教唆的可能。但问题是……”
车子来到红绿灯前,夏正话只说了一半,将车停稳,看向戚沨手里的记事本。
戚沨已经画出一把剪刀,没有擡眼:“继续。”
夏正又道:“虽说精神病患者的动机离奇,可郝玫的丈夫张城t并没有精神病。他确实有充足的动机教唆,比如想摆脱有病的妻子。可如果是外人做的,又会出于什麽目的呢?郝玫这个病,直接受到影响的就只有张城。外人似乎没有害她的理由。还有就是……”
夏正再次看向马路,等绿灯後重新啓动车子,脑海中想到的却是别墅里的血腥场面:“她难道不觉得疼吗?就算有病,脑子不清楚,生出幻觉,也不至于将自己的肠子拉出来吧?我实在理解不了。”
戚沨停下笔,看着刚才落下的线条,解释道:“精神病患者不止会生出幻觉丶妄想,有认知障碍,中枢系统也会受到影响。由于大脑处理感官信息的方式被干扰,患者会对身体的真实感觉産生误解,其中就包括失去痛觉。这个时候如果再生出所谓的常人无法理解的幻觉,同时出现强烈的攻击性,就会做出一些离谱的自残和伤人行为……”
正说到这,医院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