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这种案子,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结合骸骨的现有特征,和失踪人口库里的资料进行比对,将条件符合的筛选出来。在进一步面部重组之後,会更容易确定身份,再找家属前来认一认遗物。
虽然这副骸骨身上的衣服已经褪色,但仍能隐约看出上身的Polo衫原本是红色,下身就是一条普通的牛仔长裤,洗标和品牌都已经褪色斑驳,需要做进一步化验才能确定。
水渠里还打捞上来一双鞋子,42尺码的脚,可以暂时将男人的身高锁定在175cm-185cm之间。当然,矮个儿大脚除外。不过就现在骸骨的脚骨长度来看,属于正常范畴。
趁着张法医捡拾骸骨的时候,江进走向人群。
基层民警已经了解过情况,村长也被拽了过来。
江进笑着和村长打了招呼,便问:“你们这里十年前有没有哪家男人失踪的?个子大概这麽高。”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声音不高不低,足以令竖着耳朵的围观群衆们听到,而他也在观察这些人的表情。
“我们村已经很久没出过这种事儿了,不,压根儿就没出现过!”村长一口咬定,“也没听说谁家少人啊,还是十年前……这里家家户户都认识,要是真少了个人,就算自家不说,时间长了,其他人也会问。”
“那进城的呢?有没有十年前走了,一直就没回来过的?”t
“有倒是有那麽两三个……但好像都还在。”
“好像?能记起来具体都是谁吗?”
“我们都有记录,每次人口普查也都积极响应。”
“行,回头我们先抄一份。这之後的核查工作,你们还得配合。”
“这是当然……”村长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小声问道,“这事儿严重吗?”
江进瞅了他一眼:“都发现人骨了,您说呢?”
“哎呀,我们今年还说要争取再评一次先进呢,就出了这种事儿……这又不是我们村里的人,能不能……”
村长本想问能不能不要闹大,不要上报,却又想到江进是从支队下来的,这就意味着已经惊动上头了。
江进看着一脑门子汗的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引到一边,低声问:“你想让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低调处理是吧?”
“是是,就是这个意思。”
江进先是露出一丝为难,遂又笑了笑,一副很为他人着想的态度:“嘶,那你更得配合啊。只要死者的身份核实了,我们抓紧办案,不等这动静传开案子就破了,自然闹不大。还有,你得让自己村里的人把嘴巴管严实了,想起什麽偷偷告诉你,你再偷偷告诉我,别逢人就讲。就说你们这个先进好了,几个村竞争很激烈吧?这低头不见擡头见的,大家都认识,万一传闲话给别的村知道了,再到网上去宣扬,或是捅到评审会那儿,我可就拦不住了。您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有道理……我回去就开会,保证不漏出去。”
“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江进又道。
直到村长又往前凑了半步,江进才附耳道:“就我估计啊,这死者要麽就是村民,要麽就是被村民给……”
说到这,他还摆出手刀比划了一下。
村长心里突突的,刚要否认绝不可能,江进便又说道:“您先别急,我又没说是你们村。万一是别的村呢?不管怎麽说,先得把死者身份核实了,才能顺藤摸瓜。不过就我个人感觉哈,我要是杀了人,不可能藏在自己家门口,要藏也得藏远点啊。您说是吧?”
“对对对,兴许就是哪个村的王八蛋要陷害我们……”村长附和道,“我立刻就回去核实,挨家挨户地问,我保证一天之内就给所里送结果。不,半天!”
“那就多谢了。除了核实有没有十年前失踪的中年男人,还有一点,再看看有没有十年前突然进城打工,好长时间都没回来的,个子麽应该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就刚才拼凑出来的头骨骨头上的碎裂痕迹来看,凶手应当和死者差不多高。而不管是矮一截还是高一截,伤口的角度便会不同,切入口会更偏下或偏上。
江进忽悠了一通,直到村长招呼所有人回去开小会,现勘队一行人也开始收拾现场。
车上,江进坐在後座,一手撑着头,时不时打个哈欠,中途还眯了一会儿。
直到车程过半,江进终于挪了姿势,人也坐直了。
旁边的张法医这才出声:“这回放心了吧?回去睡个踏实觉。”
“嗯?放心什麽,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江进随口问。
“你以为我不知道?”张法医说,“四年前只要一听到无名尸,你就一定会找个借口跟过去。到了最近两年,你开始关注白骨案。去年拢共有四起,今年这还是第一件。”
江进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笑意:“还是张法医慧眼独具。”
张法医说:“不要说你了,我们这些和老周有交情的法医,也都帮忙盯着呢。真要是有发现,肯定会告诉你。”
“这我相信。”
说话间,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前。
江进透过窗户看出去,马路斜对面就有一片已经烂尾五年多的废弃工地,正是“汇成”。而这里就是李蕙娜从刘宗强口中听到的,周岩最後出现过的地方。
戚沨之前就提过,说这个工地要“动”了。
如果周岩老师真是在这里遇害,且没有被凶手移动,那麽重新动工的过程里,一定会有发现。
可是政府办事需要按部就班,手续也多,今年说要动,也许一两年之後才会真的动,谁也不知道要等到哪天。
张法医说得对,刚才消息传到支队,他一听是白骨案便立刻动身。後来一路上心里都不踏实,有一种既希望是,又希望不是的心情。
直到看到白骨的刹那,看到身上那身衣服,心里的怀疑瞬间打消。
周岩老师生前说过,他从不穿红色衣服,和这个颜色犯冲。
正想到这里,绿灯了。
江进吸了口气,将视线收回来。
就在这时,许知砚的消息从手机上蹦出来:“江哥,十年到十五年前春城的失踪男性资料都抽出来了,已经发你邮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