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陈弥後来真得了重感冒,这一感冒,感冒到了小年夜。
普天同庆的日子,电视机上的广告都在提前问候新年快乐,地方台在播联欢晚会,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初凝受了父母之命去陈弥家送刚出锅的过年饺子,敲开门,陈弥身上系着个粉色围裙,手里拿着双调馅的筷子,面色苍白,俨然一脸病容。
“陈弥,你没事吧?”她吓了一跳,赶忙开口问。
陈弥神色靡靡,捂着嘴咳嗽两声,嗓音都变得沙哑:“没事,我正包饺子呢,是不是面粉弄脸上吓着你了。”
初凝上前撩开他的刘海,探了探他的额头,炙热的实在烫手。
“你吃药了吗,家里有没有药?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弥自己摸了摸额头,的确烧的烫手。
他垂下眼,睫毛颤抖几下,“医院就算了,我有药,就是吃了不太管用。”
初凝偏偏不信,要往家里进:“什麽药,我看看。”
陈弥无奈,只能敞开门。
甫一跨入天井,陈中奖便雀跃地摇着尾巴扑上来。
初凝停了步子,蹲下摸了摸中奖的小脑袋,说:“中奖啊,你爸生病了,我先照顾他,你自己玩啊。”
中奖擡起脑袋瞧瞧陈弥,嗷呜一声,配合地低下小脑袋,重新钻回到自己的窝里。
客厅里没开灯,昏暗压抑,周围的家具全然浸没在黄昏後的阴影里,陈弥找到刚才吃完的药包,递给初凝看。
初凝接过,翻看着上面的文字说明,药确实是管退烧的,但保质期一栏赫然写着2022年6月,早已过期大半年了。
“这药都过期半年了,怎麽能管用。陈弥你都多大了,能不能别让人操心。”初凝皱着眉头,轻声斥责说。
“我回家拿点药,你先去床上躺会儿。”
陈弥道了句好,听话地照做。
躺到床上後,他闭上眼,觉得疲惫极了。
初凝去洗手间打了盆冷水,拿毛巾蘸了蘸冷水,放到陈弥的额头上。
毛巾打湿了他额头的一部分刘海,更显得少年脆弱可怜,有水珠顺着额头滑落进衣领,浸湿了脖领的衣料。
初凝挽起袖子,抽纸巾轻轻擦去那水珠。
回家拿了药和温度计後,她端来一杯温水。
“先量量体温。”
陈弥嫌屋子太安静,客厅开着电视。小年联欢会正播到老太太爱看的小品节目,抖包袱的笑料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陈弥夹好体温表,五分钟後拿出来,上面的刻度显示38度4。
“都烧得这麽高了……”初凝忙拆开药盒,取出一支药,“快吃上药。”
陈弥含糊应着,眼皮发沉,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忽然浮现出很多画面,清晨安静的客厅钟摆不停,爷爷猝然倒地,他颤着手打120叫救护车……
再到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爷爷再也叫不醒了。
耳边响起巨大的哭嚎声,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涌到心口,反复冲刷着那些陈年伤口,从前的种种穿透了灵魂深处来到身边,像带刺的蛛丝团团缠住了四肢,他一时呼吸困难,心口发紧,浑身发抖起来。
直到有一道温柔的声音穿透无尽的黑暗,打断了这一切。
“陈弥,陈弥,醒醒!”初凝推了推陈弥的肩膀。
他睁开眼,眼底充血发红,隐隐泛着泪光。
初凝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语气也不自觉放轻。
“你还好吗,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弥别过脸,一只手搭在眼睛上。
他深呼吸,张开口,发觉喉咙闷痛,“……我想起爷爷了。”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我在呢。”
紧绷的防线失守,眼泪无声滑落。
陈弥想开口说话,但失声哽住。
初凝就这麽安静陪他待着,听着客厅的钟摆一下一下摇摆。
过了一会儿,情绪平复下来。陈弥说我没事了。
初凝便起身收拾一侧的毛巾和水盆,又想到家里有糖浆,临走前又叫他。
“……嗯。”陈弥仍然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眼皮上的红痣清晰可见。
初凝匆匆道:“你先别着急睡,我再回家拿个糖浆。”
陈弥乖乖应声行,然後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直到她的影子也关在门外,他的眼神再度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