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悯更不懂了,看着她,满脸的疑惑。
善来擡起右脚。
夕阳犹有馀晖。
善来养伤很细心,不敢大意,因为真的怕留疤,养到现在,伤得轻的地方早就瞧不出什麽了,只有蓄意地去找,才能找出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细微痕迹来,但伤重的地方,则是大块的,成片的痂。
很难看。
刘悯不免要再吓一跳,“这是怎麽了?”好好的哪来这麽多伤?
他弯下腰,想要再看清楚一些,善来仍旧不许:“你站着,认真听我说话。”
她今天实在同平常太不一样了。
但刘悯愿意听她的,他站直了,皱眉抿唇,不解地看着她。
“都转运使邱家的小姐,还记得她吗?”
“记得,怎麽了?”
“半个月前,她找人扮拐子,混在护国寺集市里,掳我。”
“什麽?”刘悯瞬间瞪大了双眼,“你讲什麽?”
善来继续道:“一对母子,母亲是娼妓,儿子是个吃喝嫖赌的无赖,两个人,在护国寺的集市上,讲我要同人私奔,而他们是我的家里人,出于无奈才绑我,集市上的人,信了他们的话,没有人帮我,我发疯大闹才逃掉……怜思,你觉得我逃得掉吗?他追上我,把我往林子里拖,撕我的衣裳。”她停住了,很平静地看着刘悯。
刘悯猛地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贴着她,颤声喊她:“善来,善来……”又说:“别怕,你别怕……”後来他一直重复这一句话。
善来听见他的心跳,比夏天大雨时砸下的雨点还要紧。
善来早已经不怕了,所以刘悯此刻的安慰并没有什麽意思,不能给到她什麽安慰。
“怜思,你会觉得我是脏污的吗?”
“不要这麽说,不要怕,有我呢……”
他这样说。
然而他哭了。
因为他知道善来是因为什麽才遭遇这些。
是他对不住她。
善来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清楚他的愧疚,但她并不打算放过他。
“怜思,”她又开口,声音还是很平静,“你觉得是因为什麽,她对我做出这种事?”
刘悯整个人颤了一下,随後哭出了声音,很破碎。
“这一切是因为你不能娶我,我们之间,一定要有另外一个人……我不喜欢这样。”
说完,她也哭了,也抱住他。
“怜思,我只喜欢你,真的只喜欢你,别人我谁也不喜欢……我没有事,我只是伤了脚,有人救了我……怜思,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有手有脚,到哪里都活得下去,我们离开这里,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去,我只要你……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到别处去,过快乐的日子……”
她哭着恳求他,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求他给他们两个一条出路。
他不说话。
一直不说话
善来仰起颈,脸极力地往後去,她想要直视他的眼睛。
而他微微地别过脸。
善来感到自己的心被猛地攥了一下,血肉被攥碎了,渐渐的,她连脸上的皮肉都不由自主地僵硬下来,就此再哭不出来。
但她还是不死心,她想,他也是爱她的,就像她爱他一样,他们两个都不能失去彼此。
她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极力放柔了声音,以一种蛊惑的姿态,对他说:“你不要怕,我们……”
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因为刘悯忽然放开了她。
他依旧躲闪着她的目光。
他转身就走:“我去给你讨公道!我绝不放过她!”
他走了,走得很快,几乎是逃。
他的影子看不见了。
善来蹲到地上,黑暗里捧住脸,小声地哭了出来。
不住的呜咽,像困兽走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