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孩子是件辛苦事,她爱她的孩子,她和她深爱之人的孩子,因为爱,就算有万种艰难,也一点不怕,可身体上的辛苦,并不会因为她不怕就有减损。
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人的肚子,竟真能鼓成这模样,活像一只滚圆的瓜,筋脉就是是瓜皮的纹路,而且这瓜是熟透了的,只要随便碰一下,就会嘭地爆一个血肉横飞……困,没精神,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腰酸背胀,一日苦过一日,夜里常会惊醒,腿只要伸得用力些,筋就要抽搐,痛得人大叫出声……
生这个孩子,她是心甘情愿的。
可还是会觉得委屈。
因为爱人不在身边,纵然身边围着许多人,无时无刻不在关爱她,但是少了一个他,还是叫她觉得委屈。
不该是这样的。
有时候忍不住要想,管那麽多干什麽呢?不要名声好听,只要他在身边陪伴,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才是实际的。
也真的下笔写过信,而且不止一回。
但送出去的信纸上,仍旧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因为真的爱他,所以做不到自私。
只能继续苦等。
这时候就怨,怨一切不顺心,甚至还会恶毒地想,
该死的,怎麽还不死?
舅舅也是不顶用。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叫她不满意。
心情很难会好。
一会儿晴一会儿雨,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又因为所有人都对她好,包容她,不对她生任何怨言,所以真正受折磨的,只有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觉得给别人添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麽熬着。
直到中秋。
几个大夫都说,就在眼前了。
因此不走动最好,就等发作,落了地,也就安心了。
可姨母是善来敬爱的人,过生辰,又是整寿,大日子,且又因为她是今年才回来,是盼了许多年,得之不易的团圆,所以就连魏信,也日夜兼程从东南赶回来了,一是给自己姐姐上寿,二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以此告慰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于是善来也就觉得非去不可,谁劝也不听。
就算不是皇後千秋令节,中秋也是佳节,要君臣同乐。
庆典是有固定流程的,热闹得不行,善来倒是想融进这热闹里,只是她这时候的状况,别说给姨母的好事添砖加瓦,能做到不扫兴,已经是她争气。
所以她是只参加晚间的宴席。
老天肯赏脸,一整日都是好光景。
白天有好日头,晚间有好月。
圆润如盘,明亮似银。
只有一点不好。
月上中天时候,周边竟忽然出现了晕。
席上也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也没放在心上,直白地就嚷了出来,要身边人快去看,好亮的风圈,好朦胧的月。
大家都擡头去看的时候,疾风自平地而起。
花枝摇乱,树摇乱,纱幔漫卷,灯火摆荡,就连人的衣裳,也被吹出了响动,甚至吹迷了有些人的眼,一声声的慌乱的哎呦……
善来的心,莫名地跳起来,坐不住,要人把她扶起来,起来的瞬间,正瞧见一个穿赐服,戴烟墩帽的,太监,弓着腰,脚步匆忙地从视线的尽头跑过来……她猛地想到什麽,心骤然停住了,只盯着这离得越来越近的太监。
他在皇後身前停下了,脸色如同月光,他颤着声儿,说,请娘娘速速移驾仪凤殿……
一瞬间,像是谁在善来的心口攥了一把,攥死了她,使她像一具尸体似的,僵直着,一动不动,神情也是木的……
皇後不知道发生何事,心里只有不满,她已经不满很久了,于是此刻毫不掩饰地朝这总管太监发出来:“我到那里做什麽?今儿是什麽日子?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