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道谢,但是“多谢少爷”四个字,实在很难说出口,“多谢”是个好词,常说“多谢”可算是一种美德,但加上“少爷”这个後缀,善来觉得有些不堪,不堪的不是少爷,是她自己,她到现在也没能克服假清高那套,她可怜,她的自尊心也可怜。
“少爷”两个字略掉,只有“多谢”。
刘悯很满意,点了点下巴表示知道,又挥手要她快过去。
善来在短榻上躺下了。她睡相很好,一向睡得很规整,头颈是正的,腿也并得直溜,手也放在该放的地方,小小年纪,老练得很。可是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这样睡,人家要看见她的脸。她觉得不大妥当。想了想,决定侧过去睡,要好得多。
仰圣轩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书太多了,松脂的味道萦绕不去,更显着的是一种经年的霉味,很不好闻。但不知为何,善来竟觉得全身松快,仿佛置身于一处极安心之所,很快睡了过去。
刘悯则是低头看画。
这麽好的一枝牡丹,放着怪可惜的,可要是拿去裱,就这麽一团花几片叶子并一截枝,太显空,题字做扇面倒挺好,这麽斜斜一枝,做折扇正好,写上两行诗,再盖个印,配乌木扇骨,便是没人用,摆起来也好看。
再好不过了。
诗已经有了,翠丛百里寂寥时,红艳花开第一枝。
虽说没有好诗才,但读了这麽些书,多少也还有些附庸风雅的本事。
他自己是得意得很,拈笔就要写。
可是,他的字不好,不能说不好,只是不大好,也不能说不大好,其实是好的,只是同她比,稍逊那麽一筹。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那麽一笔好字的,他的字也还拿得出手,但这种文人雅事,自然是要求一个尽善尽美,还是等她醒了,叫她代写,或者等过些年,他在书法上有所大成了,再题不迟,只是,要等多少年呢?老大年纪,在一个幼童的画上题字,更丢丑了……不能干!还是叫她代写,输就输了,他不见得输她一辈子!
主意既定,便丢开笔,温起书来。
看了没一会儿,门外有人呼喊,喊的是善来姐姐。
刘悯想也没想,放下书就走了出去。
“什麽事?”
一个梳双鬟的小丫头,手里紧紧攥着个食盒,一双眼睛忽忽地闪。
“娘叫我来给一个叫善来的姐姐送吃食。”
刘悯问她:“你几岁?”
小丫头脆生生地答:“十岁。”
“怎麽叫你来送饭?”
“娘叫我来的。”
“你娘是哪个?是厨房里的吗?”
小丫头点了点头。
刘悯接过了食盒,对小丫头说:“才十岁,这活你干不了,回去告诉你娘,换个人来。”
小丫头懵懵懂懂的,只是点头。
屋里那个听说才九岁,这个真有十岁?
还是说十岁的小丫头都这样,单她不一样?
仔细一想,似乎真是,便是表姐,上过学的,十来岁时也还是一副蠢样子。
真不知道是怎麽长的。
小丫头还站着,更显蠢相了。
“怎麽还不走?”
非要再催一遍,才知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