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药里加生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你是报了仇,可是我呢?我怎麽办呢?她用了我的药,现在脸烂了……我怎麽办?”
这不得被人戳烂脊梁骨吗?以後谁还敢找她看病?有这件事,她那些美好的想象,她想得到的一切,声名,医馆……全都成了空,都没有了,不会有了……
“她害你的命,你应当还报,这是公理……你要报仇,我怎麽会不帮你呢?我拼了命也要帮你啊,给你讨一个公道……我真的把你当亲妹妹……只是你不该……不该……”
有其他法子的,你不该拿我的名声去当铺路石,我把它看得比我的命还重,你都知道的,你明明都知道,明明还有别的法子的……
她不甘心。
“没有其他法子,”善来说,“我完全想不到还可以怎样报复她,姐姐,活该你们看不起我,因为我真的就只是一个奴婢,同她比起来,我什麽也没有,我没有钱,也没有人,我全部的身家加在一起,买不了她的命,我也不是什麽权贵,不能谈笑间定人生死,叫人灰飞烟灭,我甚至连同她博弈的筹码也没有,而她杀我,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一句话,就有人前仆後继为她卖命,我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可你要我乖乖引颈受戮,我也是实在做不到,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窝囊,我做不到……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机会,只有你是不可或缺的,果然,她来找你了,不是吗?连我都没想到会这麽快,这是天在帮我!”
这不能使楚青黛满意。
“你说了这麽多,想的都是你自己,你怎麽样……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想过的,姐姐,我想过的……”
但你还是做了。
“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这样对我?”
她大喊,满腔的冤忿。
然而善来只是很平静地说:“姐姐,凡事都要付出代价。”
楚青黛想,我的确付出了代价,不能承受的代价,你呢?你付出了什麽?
她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你啊,姐姐,有这麽一件事,你以後再不会对我好了,我知道我会失去你。”
楚青黛觉得可笑,她还没有这样想过,眼前这个人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显得她未免太可笑。
“你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邱家吗?”
“你不会,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
楚青黛真的笑出了声。
“你凭什麽这麽笃定,你都这麽对不起我了,我难道还要为你遮掩吗?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麽觉得我会为你牺牲自己?”
善来既早做了决断,当然也就不会被这话伤到。
“姐姐,这是应该的,你当然可以为自己申辩。”
“那你怎麽办?你能承受邱家的震怒吗?”
“这是我的事了,姐姐,我说过了,凡事都有代价,我敢做,当然就敢担,我不怕,一条命而已,要不是早前运道好,你早已经见不着我了,不是吗?就是我现在死了,我也有垫背的,他们出过一次手了,我还了回去,再出手,我只要不死,就还会还,左右我只是个奴婢,怎麽样都亏不了。”
楚青黛沉默了许久,最後说:“我早前就想,你这个人只是看着柔,其实心性狠得很不一般,你够狠,我比不了……你说得对,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认,我也认。”
说完她就走了,带着她从邱府诓骗来的二百两。
没必要了。
这一遭,邱晴方算是吃尽了苦头,而且脸也未必保得住,邱家当然不会放过楚青黛。
一群人,把医馆砸了个烂,砸完了,对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说,这里头的大夫全是庸医,治坏了他家小姐的脸,砸医馆还只是轻的,後头等着见官吧!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
善来猜的对,楚青黛不会把她供述出去,她自己默默承受了邱府的报复,而且根本没有反抗的打算。
邱家说报官也不只是过嘴瘾,当天下午,官府就来了人,青天白日,大庭广衆,衆目睽睽,楚青黛被锁走了。
紫榆得着消息,立马告诉了善来,善来也一刻都不耽搁,往李府找李想,又去靖国公府找辜松年,见到人,都是一通胡说八道,说邱府仗势欺人。
楚青黛在兴都经营多年,也有自己的人情,所以最终是毫发无伤地从监牢里走了出来。
只是有点心灰意冷。
干娘哭得肝肠寸断,她也无心应付,只说兴都已经没有了机会,她预备到南边去,不知道干娘可愿同往。
胡氏虽然在兴都有家有业,但这个干女儿她也是真心疼的,所以一点犹豫也没有,当即收拾了东西,一家人连夜南下。
楚青黛离开後许久,善来才听说,赶到医馆去,当然早已人去楼空,蛛网都结了一大片。
一个人站了很久。
兴都没有楚大夫了。
善来失掉了她的好姐姐。
这都是邱晴方欠她的。
人世间的事,从来都是欠了就要还。
且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