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楼嫣许并未多说,想到晴安,遂问起,“我的朋友……”
“且宽心,她未受伤,活蹦乱跳的。”
她点点头放下心。脑袋一闪一闪地疼,苦忆当日情形却只模模糊糊,“我只记得我在火中奔逃,池娘子是如何救了我的?”
见她整张脸跟苦瓜似的,池笙给她揉揉额角,“遇见你时,你正被一水匪扛着游至岸边,万娘子与青蕊追赶,我生恐他对你不轨,遂赶紧救下带回清云镇。”
楼嫣许百思不解。烈火迸天人人慌跑,孤身都难逃,何苦带上她这麽个累赘?莫不是见色起意?那也忒不要命了!
如此想来真是满满的矛盾,她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干脆就不想了,她欲下床施礼,“池娘子大恩大德嫣许永生难忘……”
池笙哪容她动,利落把她摁在床上,“当初是你救我一命,今不过还恩罢了,咱们就不必客气了。”産子大出血何其凶险,丰洪控制何其屈辱,池笙已不敢回想那几年,所幸有人拉她一把,所幸轻舟已过万重山。
什麽恩什麽情,不必多说,女子间互帮互助本就是应当的,两人相视一笑。
尚未再开腔,便闻珠帘“哒哒”撞响,万晴安打帘入,嘴里咕哝着,“那外邦人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些什麽。”
正蹙着眉,转眼见楼嫣许醒来,顿喜笑颜开,“嫣许,你可算醒了!”
楼嫣许脸色已有些回润,笑点点头问她,“你方才暗自嘀咕什麽呢?”
“有好几外邦人在院子里,叽里呱啦地打手势,哪知他在糊弄什麽。”万晴安楞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心中纳闷,池笙见状顺着她话说下去,“他们是想卖特産呢,早说了不买,奈何一批又一批地来,赶也赶不走。”
如此境况,想必是国内生意不景气,才逼得到大晋讨生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楼嫣许略思忖片刻道,“我略懂些外邦语,不如让我去会他一会。”
池笙点头表示同意,楼嫣许稍更衣洗漱,几人一同前往。
那外邦人蓄着棕卷须,十分高大,他绘声绘色说了好一通,奈何面前人个个不知所云茫然不解,遂急得团团转。
楼嫣许认出这是个诃凌人。诃凌国是大晋今岁收复的附属小国,故语言还不甚相通,不过她曾在书上学过不少诃凌语,遂还能交流一二。
她用诃凌语问他要卖什麽,此人一听当即又惊又喜,放下背上的篓子。
凑近一看,是些许珍珠。珍珠硕大浑圆丶白嫩光滑,乍一看并无特别之处,只待悬空赏看,遍见五彩斑斓似熠熠流霞,她曾在诃凌《奇物志》上见过,此物名为“霓虹珍珠”。
京中贵女倒有不少以珍珠饰发的,自长安起渐渐风靡四方,不过所戴皆为普通珍珠,不知此霓虹珍珠可否博得贵人喜爱。她斟酌一番,暗道不能一直吃楼家老本,遂想买来一两做成珠簪珠钗等,保不齐也能赚些。
只不过此物在诃凌国也算是稀有之物了,恐怕价钱不好谈。她本欲去往交州的,铜钱不便携带遂只带了几贯并些黄金,楼府如今定被徐从璟盯得死死的,又万不敢回去取。
这买卖无异于赌钱,一斤霓虹珍珠需六百贯,付了这一两的钱倘若不能回本可要喝西北风了。
万晴安看出她为难,左思右想之下掏出块足重黄金利索买了。
楼嫣许讶异,万晴安逃离长安匆匆忙忙,哪里来的钱财?且她不想让万晴安出这钱,奈何对方没给她机会很快达成交易。
诃凌人离开後,楼嫣许怀着重重疑惑,万晴安却频频躲避她眼神,遂知蹊跷了。
用过膳,她把万晴安拉到屋里。
“你这黄金哪来的?”万晴安并非吝啬之人,若真是她钱财早在回苏州途中便拿出来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万晴安吐吐舌头,早料到瞒不过她,遂直说了,“阿兄过身那日,英国公世子来寻过我,塞了那黄金给我,道是给你留作应急用的。我知你不愿承他美意,又不能私自花了,遂一直随身带着,方才见你实在想买,才拿出来。”
“你……你为何不给他还回去?”楼嫣许瞪大眼睛,她细细想过一遍,万万没想到这是陆衡之给的,更想不到这是给她的。
那日在慧居寺她委婉拒绝後,两人再未见过,哪里值得他费心费力,顿时烦恼不已。这黄金不仅收了,还花了,势必要欠他一个人情。
可她谁都不想欠,只想靠自个儿,想像池笙一般,不依靠郎君亦可闯出一番天地。
“我还了!”万晴安身子挺得直直的以证“清白”,“我当夜便还回去了!谁料到他收买了我贴身婢女暗中塞到我褥衣中,次日忙于阿兄丧事我无暇顾他,後匆匆出城,只能带着上路了。”
“我知错了。”她双手合十讨原谅。
甚少见万晴安扮可怜的模样,楼嫣许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此事终归是她与陆衡之关系未处理好,怎麽也怪不到旁人头上。
二人说开,相视一笑。
万晴安趴上罗汉床,有些精神不济,恹恹开口,“陆世子倒是个如意郎君,只不过她母亲不是个善茬,惯是会狗眼看人低的,与你原先那君姑相较有过之无不及,你不选他倒也好。”
“想什麽呢!”楼嫣许倒口热茶饮下,只觉脾胃皆暖,“往後何去何从尚且不知,再无心思念个儿女情长了。”
“说得是呢!”万晴安自叹一声,声音闷闷,“往後兴许再也不回长安了。”
道不出所思所想,二人皆沉默。
次日楼嫣许脸色又红润几分,明显有八成干劲了。她好一番乔装打扮,再三对镜才出门,那日徐从璟身处邻船应无性命之忧,但难免受伤停留苏州,故不得不小心避让。
那一两珍珠制成了些簪钗髻钿,她又买上几幅名贵字画,与万晴安一同拜访苏州刺史夫人。原刺史张元文因贪污罪下狱,别驾吕先上任,其妻钟氏生辰宴就在明日,倘若能让其在宴上大放异彩,兴许能趁机博得青睐,更重要的是,赴宴之人非富即贵,可为销路一条。
递过拜帖,门房请入内,即见钟氏正坐太师椅,八仙桌上搁着盏茶,细长素手一拈优雅端起饮一口,以帕拭去嘴角馀渍後才悠悠擡眼瞧来。
“见过夫人。”
钟氏丹凤眼眯起,轻哼一声,“有什麽好东西?拿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