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孙青璟爽快地答应,嘱咐蝈娘让厨娘先回去,晚些时候由蝈娘把孩子送回去。
阿彩好不容易在箱箧中找出一套波罗球,四人一人一支短杖击球作乐。
日暮时分,航船终于驶出了“人门”。船工与船客们好像相互商量好似的,为自己绝处逢生而长吁一口气。
喝彩声丶鼓掌声丶祈祷声一时俱起,穗儿也扔下短杖和小球,跑到窗边看船工们收起引绳,船尾驶出夹壁,发出“啊啊”的惊呼。
一直在甲板上观看两岸风景的李世民终于回到舱室。
“我还奇怪你怎麽不下来找我,原来在和一只小团子玩耍。”李世民蹲下身,细细打量小女孩,“我原以为纫佩是我见过最娇弱的女孩子,想不到还有更骨瘦如柴的……你从底层船舱的河东人手里买的?”
穗儿与阿彩丶蝈娘继续着这种不太激烈的小马球模拟比赛。
“我看这孩子也不是很想念她阿耶嘛?”李世民轻声咕哝了一句。但是他依旧容忍着一个非亲非故非官宦人家的孩子留在自己舱室中玩耍。
“我在邙阪道上,看到太多苦命人了。”长孙青璟望着窗外与船工们招手告别,又在悬崖栈道上返程的纤夫,太息不已,“还有上东门丶落星峪……今天能帮到穗儿,哪怕就是让她开心一两个时辰,我也觉得心中巨石落地。”
李世民点头默认,对长孙青璟先前的无力感表示感同身受。他顺手把穗儿打歪的球投掷回短杖边。
小女孩和阿彩抢球,一时欢脱,短杖便从手中飞出,砸翻了李世民身边盛放饮子的杯盏。
一时间,沉香味道的茶水飞溅,李世民擡起胳膊挡了一下,说了声:“小心!”
待他放下手臂时,穗儿已经完全不似方才那般开朗好动,明亮的眼睛已经黯淡下来。她像只受惊又难以挣脱的小鹿一般伏身于地,以衣袖擦拭地板上的水渍。
穗儿因不可预知的惊恐而浑身颤栗,不敢擡头也不敢开口,只是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这孩子是受到了什麽惊吓吗?”李世民把穗儿拉起来,阿彩取来帨巾吸干水渍。
穗儿却像被烫伤般抽身跑到长孙青璟身後。
“我有那麽吓人吗?”李世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她误会我要打她吗?”
蝈娘重新奉上饮子。长孙青璟嘱咐她包了些果脯丶石蜜糖给穗儿,再将这孩子送回父亲身边。
小女孩向夫妇二人跪拜後离去。
“这孩子一定觉得自己下午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一个心善的仙女……”李世民笑道。晚霞从西窗漏了进来,把他刚才如崖壁般生硬暗沉的脸孔映照得柔和明亮些。
“我是大主顾。再加上我又答应他只看不耽搁他,顺便还帮忙递东西,船工们便不算太嫌弃我……这次我还真觉得穗儿陪着你也不错,省得你看到悬崖栈道上的纤夫丶悬挂在崖壁枯木间的船只残骸……”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可你会难受……”李世民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
长孙青璟垂眸,又仰面默认。
“……你在想张亮丶段志玄他们?”她望着晚霞,想起了那个多事的黄昏。
“也不知张亮找到段志玄父亲没有,段志玄在新安的曹家别业中修养得怎样?”
“张亮是你亲自送走的,段志玄的伤是我亲手缝好的,怎麽可能有事?”长孙青璟执起团扇,轻轻拍打李世民肩头,“你我与他们告别时,两人都是生龙活虎的,难道他们连最苦最难的时光都捱过去了还无法自保?你既看轻自己,也看轻我,还看轻另外二位少年侠士,该当何罪?世民,振作些。到了河东,你亲自去打听他二人下落不就行了?”
“夫人见笑了。是我太过小儿女状。”他为豁达的妻子也斟上一杯饮子。
长孙青璟望着窗外问道:“船在往北行驶吗?”
“是。”李世民在阿彩奉上地果盘中挑了一大块石蜜糖,边嚼边说,“舵师说过了这一段险途就是顺流而行了。过了三门就无甚大碍。春天行船还是稳妥的。”
“你说,皇帝现在到哪里了?”长孙青璟虽然讨厌杨广,却按捺不住好奇。
“大驾卤簿走陆路。每到一地都要接受阿谀朝拜,地方官们轮番献上珍宝美人表演忠心戏码。到头来还不及我们快也未可知。”
“那正好。你去河东城拜访过父亲的故旧後,北上晋阳与他汇合倒是最好的安排。”
说起晋阳,两人都不觉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说:过三门峡,凶险却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