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天气越冷,在将抵达楚州行宫时,怀仙公主猝发高热,随员中有一大批人水土不服,赶路的进程不得不慢下来,在楚州拖延了几日。
魏元瞻此去西北并无时限,和亲队伍稍缓,他便一并停滞,楚州城内的客栈不住,非要在城外扎帐。
兰晔憋了有时的烦恼终于忍不得,拉着长淮问道:“咱真是往玉阳去吗?我瞧爷这速度……难不成在等谁?”
西北苦寒,除了他家主子头脑发热,还有何人会来?
兰晔带着浓稠的疑腔,长淮听了瞥他一刹,懒得搭理,尽心尽力地给主子弄饭食。
隔一会儿,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擂鼓。
长淮不经意望一眼,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拎出一丝惊讶。
真叫兰晔说中了,主子是在等人麽。
他放下手中的事,到帐前禀魏元瞻:“爷,我好像瞧见宋公子了。”
魏元瞻走出营帐:“哪位宋公子?”
不用长淮回答,那道身影已经确切地出现在他视野内。
天尚未黑尽,云幕挂着炽烈的红。马背上的少年一早看见他们,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朝这边迈步。
魏元瞻立着没动,眼梢却往上挑了挑:“表兄?我没看错吧。”
“魏世子。”宋祈羽应道,还是同样的称谓,姿态却熟稔很多。
魏元瞻端详他一刻:“表兄一个人……这是去哪儿?”
他并未遮掩:“玉阳。”
魏元瞻心生疑窦,眼眸在他面上复扫须臾:“表兄去玉阳作甚?”
正值京试,他不在京中备考,只身前来,总不会与自己一样是去投军的吧?宋家世代书香,怎可能放他入行伍。
宋祈羽不答反问:“世子呢?”
魏元瞻半晌没作声,英气的眉毛微微一动,虽然意外,心里却钻出些喜悦的情绪。他随口提道:“表兄要与我同路麽?”
“不了。”宋祈羽清朗的脸庞露出一许难色,很快敛尽,擡手抚摸一下马的鬃毛,待它暂歇片刻,他便得继续走了。
从军一事,他不曾当面言明家中,若停留太久,父亲的人恐要追上来。难得离经叛道一回,可不能失手。
魏元瞻好意邀他同行,遭他直拒,面子上挂不住,脸色恢复了原有的傲慢,径自坐到木堆旁,目不斜视,馀留耳朵听周遭动静。
等最後一抹天光收尾,宋祈羽起身跨马,拨转马头前,他叫了一声魏元瞻。
很不一样地,他也没称知柔“四妹妹”。火光模糊了他的五官,连声音也变了似的,有不舍藏在其中:“你若能见到知柔……”
他话语忽止,沉默了很长一段。
奇怪,他竟觉得魏元瞻能在卫队的看守下,再次见到知柔。其实哪容易呢?他垂下眼睫,那一声未出口的“珍重”到底成了憾事。
“罢了,”宋祈羽揭过前话,擡起眼,看着魏元瞻,“我在玉阳等你。”
说完,打马扬尘而去。魏元瞻望着他行远的身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麽。他举头凝着月色,压在心底许久的念头终究悄生了芽。
滞留楚州的第三日,队伍里的人又多倒了一大片,守卫因此宽松不少,简直像时疫一般,传染极快。
景姚在这天夜里开始呕吐,知柔和她已经很熟悉,从她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北璃的消息。
是夜,知柔照料她歇下,独自出到帐外。
月明星稀,靴子在草地上沉缓移动,落下轻微的“沙沙”声。
知柔没有逃跑,而是在心中盘算如何脱离燕朝。圣命不可违,虽她只在宋家待了五年,却已将那里视作来处,她绝不愿牵连宋府。
败叶从树上坠到知柔发间,她没有留意,只一面思忖,一面摩挲袖中那把短刀。
十七王子……知柔回想景姚所言,还是无法将那位尊贵的男人与自己的计划联系起来。或许等她到了北璃,真正识得草原上的人,一切就不会这般棘手,如蒙重雾。
一轮月光洒在水面,映到知柔眼里,她眸色濯濯,思绪却浓重。
好想念阿娘,好想念魏元瞻。
知柔些微出神,便在此时,有人突然靠近她,衣袍带过的风灌入耳畔,随即一只修长的手把她的嘴捂住了。
她不知道是谁,几乎在那只手贴近她的瞬间,她将袖中的刀掠到手上,手肘用力一击,回身扣住来人,随後将他压到树干上,横臂死死抵住他的肩。
“什麽人?”她话才出口,腕骨被他牢牢握在掌中,那不是移开她的力度,反有些兴味,在耐心等待她的反应。
知柔没遇过这麽放肆的恶徒,她五指一松,短刀立刻掉到另一只手里,刚有起势,他突然张口,语气下掩着无赖的笑。
“你要拿我的刀,伤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