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拱桥,车马渐稀,人流却似川水一般,捱过这茬儿,下一浪又狠狠蹿来,扰得她跑不快,赶赶停停。
除了苑州那夜,笼统算来,知柔不曾好好休息过,跑上桥阶时没踩稳,脚踝崴了一下,她身形一偏,被人掣住胳膊站稳。
擡起头,就见魏元瞻脸上带了笑意:“早就看见你了,跑什麽?”
这张脸简直像从梦中化出来的,知柔整颗心不住发颤。须臾,她唇边的弧度一扬,念及下晌茶楼外所闻之声,不由问道:“你在何处看见我的?”
他侧靴往下一指:“桥下,那头。”
灯笼将她的身影细细裁出,魏元瞻的目光几乎瞬息就罩住了她。
知柔略感失落,转瞬又高兴起来。总归眼前人是真的,时逾半月,她再次真切地对上这双眸子。
待问他如何会来廑阳,视线不经意落他衣袖,青色锦袍沾了点儿银朱,隐约像是血迹。她握住他的手避开行人,到石栏边,作势撩他袖管。
魏元瞻忙捉住她的手腕,哎了一声,玩笑的口吻:“怎麽掀我衣裳?”
“你让我看看。”知柔仰脸目视过去,显然不吃那套。
魏元瞻双手负在腰後,背挺得直直的,灯火熏了一脸柔腻的光,他一笑,使人感到种诱惑,偏偏语气还很轻狂:“凭什麽?”
他出现在此,知柔已觉诧异,眼下更疑他身上有伤,哪管许多,明艳的脸庞立时冷了。
“魏元瞻。”
两旬未见,倏闻他的名字从她口中咂出来,带着一点命令的况味。魏元瞻稍一迟疑,把手腾回身前。
知柔抓住他的腕骨,把袖摆往上撩。纱带从手肘覆至胳膊,沁了血。
她目光直接,分毫不掩。魏元瞻似有所感,身上烫了烫,把脸扭向一旁,没说话。
“还伤了哪吗?”知柔软了语调,“怎麽回事?”
他慢腾腾把衣袖理下去,转过脸来将知柔打量,见她眉毛不是眉毛,星眸里独剩忧虑,原该是受用的,剔唇笑了笑。
“在背上,”话说出口,仍没个正经作态,“你就别看了吧。”
知柔腮畔涨红,丢开手退回桥上。魏元瞻来拉她,被她一把拂开,旋即又懊悔自己所举,目光一寸一寸细致地照过他的肩袖,确保伤口没再绽裂。
他这回认真了些,不再作耍,只是面上始终带着温煦的笑:“我也是肉体凡胎,一样怕疼。你要打我,轻点。”
“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好好的,为何会到廑阳……是因为我的信吗?”知柔有些愧疚。
魏元瞻观察她片刻。
刚收到信时,他心里的确恼火,很快便静下来,思量对策。他有军职在身,不可擅自离京,恰闻荣清郡主之夫被人杀害,凶犯北逃。
荣清郡主位尊,脾气还盛,旁人都不敢揽这桩差事,一旦办得不妥,不仅讨不得好,反招郡主怨责。孰料魏元瞻竟禀圣上,称自己愿率五十人捉拿案首。陛下岂有不允?
挑了两匹健马,领了兵,当日便从长风营一路北上。贼衆狡诡,魏元瞻一行在萧山中伏,他竭力擒拿贼首,这才把馀者收降,由底下人羁押入京。而他伤势未愈,行不了远路,只留长淮兰晔与他一起,等稍好些,便快马加鞭来了廑阳。
“我本就想寻个由头与他们分开,挨这几下,当算如愿,也不枉了。”魏元瞻说得风轻云淡,既做了公,亦遂了私。
知柔听着不是滋味。
他偏头审视她两眼,道:“你是要哭麽?”
回答的声音很轻:“这有什麽好哭的。”脸庞微侧,睫毛低垂,难得没看他。
魏元瞻在旁边笑:“好好好。”不知是讽是逗,又添了一声,“好知柔。”
飘落的火光吹来面上,赤缎一般润红。知柔半晌才说:“魏元瞻,你会在廑阳待几日?”
“你想让我待多长?”
宽袖中悄悄钻入一抹热温,手指相握,知柔把他牵得紧紧的。
“我不想你走。”
“是麽?”魏元瞻将她拽过来,指腹在她手背上捏了捏。
“谁扔下一封信就跑了,独自来此?说好的让我陪你,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有。”知柔扬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