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尘与光(十)他喜欢。
嘉阳县主的请帖在这日清晨方落到知柔手中。
宝榻上,许月鸳不动声色地扫量知柔两眼,半倚榻几:“柔儿何时与佑王府有了私交?”
知柔和他们能有什麽联系,旦消一想,心知嘉阳县主是为了胡同一事寻她。
不由抿着眉头道:“母亲,这能辞吗?”
许月鸳正了点身,睐目望她一会儿,倒有些看不透这个四丫头。稍顷,淡声说道:“王妃擡举你,你却要辞,旁人听了怎麽议论我们宋家?”
虽不知佑王府请四丫头过去做什麽,无论好坏,不折损宋府利益便是。许月鸳啜一口茶,见姑娘们还在屋里坐着,擡一擡袖:“去吧。”
出了澹玉苑,云翳散开,太阳重新照耀宋含锦的眉宇,浮现愁容:“不会是为了雅集那次,嘉阳县主寻你茬儿吧?”
都过去多久了,嘉阳堂堂县主竟然这样小器?
知柔没怎麽听见似的,手指动辄贴近耳垂,欲抓不敢抓的模样。
宋含锦瞟她一眼,停下步子替她察看:“二姐姐怎麽弄的,那只呢?”转过去,语调掺了怨愤,“一只疼便罢了,你怎还让她扎了两只耳朵?”
“我总不好弄一半跑了……不妨事,能忍。”知柔拉下宋含锦的手,微牵起唇。
想到宋含茵这些天在家中干的好事,宋含锦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我看二姐姐真不如去观里修行,就知道折腾别人。”
怜惜地盼知柔一晌,宽慰她道:“等你耳朵好了,我把我那对玉兔耳坠给你,你戴一定好看。”
“姐姐,”知柔唇角眼梢一块儿落下去,目光只瞧地上,“我不想去佑王府。”
样子无助极了。
宋含锦担心嘉阳作难她,忖了片刻,索性不往家塾,牵她一道儿回院里更衣。
佑王府靠近皇城,气势威严,里头光景却和外面见到的全然不同。说是王府,除了奢华些,实则与其他人家几无两样,甚至更有烟火气息。
知柔二人被请到一间亮堂的屋子里,嘉阳刚梳妆好,面庞柔净,犹添一抹怏怏憔悴的病色。
眼下人到跟前,嘉阳坐在玫瑰椅中,叫她们免礼:“我身子不便,怠慢之处,还望二位姑娘见谅。”吩咐下人赐座看茶。
“县主言重了。”宋含锦同知柔起身,先後落座。
知柔的视线不往嘉阳身上去,举止恭敬自然,无任何不妥。
嘉阳县主一直在观察她。
前日,嘉阳在胡同弄伤自己一事乃做给皇後与北璃使臣看的。
一个地位不明,且遭人行刺的县主若被送去和亲,别说北璃国君会质疑此举,百姓也会替她不平。
诸如“嘉阳县主在本朝尚遇贼逆,去了他国岂不受人轻视”丶“嘉阳县主真可怜”一类舆言自将皇後殿下的意图压过。
如她所想,当夜消息传到皇宫,皇後殿下即刻派人至佑王府慰问,并向皇上讨了三十随扈于佑王府中。其言慰问,不过探查虚实;而所谓保护,不过监管罢了。
嘉阳原想以病弱为由,暗示皇後殿下,她无法承担长途跋涉和外嫁重任。
可皇後身边的郑太医她是知道的,普天之下便没有他治不好的症候,否则帝後二人如何这个年纪尚如此康健?早该传位给太子殿下了。
是以,称病一行不仅刻意,且无用,她苦思冥想,终才得出一个稳妥之举。
唯一的意外,是宋四姑娘和那天另一个少年。
当夜回到府中,嘉阳派人打听宋知柔底细时,隐约记起另一人是谁。她之前在宫宴上见过几次,若没记错,他应该是宜宁侯世子,魏皇後侄孙。
于嘉阳而言,魏世子才是更令她忌惮的变数,到底不好接近,便心想先探一探眼前这位宋四姑娘。
“那日在明家巷偶遇四姑娘,觉得姑娘身上佩玉有些眼熟,似乎与我父亲给我的那只是一对。”嘉阳一行说,目光仍瞩在知柔面上,淡淡的,藏着机锋。
这种场合遵礼节,有宋含锦在,知柔不用率先开口。
宋含锦默了片刻:“四妹妹腿伤初愈,王太医且不允她到处跑跳,县主应是认错人了。”
“哦?宋四姑娘也受了伤?”
知柔稍稍擡睫,听宋含锦道:“不瞒县主,四妹妹自幼修习武艺,跌打损伤之事已经屡见不鲜,家母也常常说她。”
“怪不得,上回在云居别院,宋四姑娘的剑法令人赞服。”嘉阳颔首搭腔,脸色一直很平缓,不表喜怒。
“二位姑娘吃茶,”她接着说,蛾眉轻扫,注意又悉数投去知柔那儿,“宋四姑娘一向寡言?”
这下宋含锦不便替她张口,眼珠子轻轻一转,向知柔递一个“别紧张”的眼风。心底却道:嘉阳县主果然是冲四妹妹来的,话里话外仿佛透着别意,只是她不能察。
知柔忖度少顷,慢声回复:“县主见笑,小女前日贪食辛辣,喉中如有火燎,难忍其痛,实在不便开声。”
嗓音未显喑哑,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