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的笑声从面具底下响起,随即她摘下来,嘴边还挂着点俏皮的弧度。宋含锦嗔笑着横她一刻,脚不停地自往前去了。
一场硝烟殆尽,知柔返身跟上姐姐,刚行两步,蓦然转背将面具重新扔给魏元瞻:“还你。”
褶裙随她步伐微微荡开,腰间有流光闪动。
魏元瞻打眼去看,是他的短刀。
不知她何时挂到身上的,今夜才望见她的第一面,他就已经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收纳眼中,那会儿分明没有它的影子。
魏元瞻本来懒洋洋地欲图回府,目下得见,突然畅快了,好像他的一部分悬在知柔身上,虽不合宜,又有些喜欢地勾了下唇。
宋祈羽听见他笑,不露声色地往他面上瞟一眼,二人走在宋含锦她们身後,有三丈之距。
“我记得世子对老侯爷之物素来奉若至宝,如今是转性儿了麽?”
魏元瞻知道他指什麽,当即有些被人拿住脏的感觉,但是送都送了,干脆坦然起来。
“物是死的,不过换了个地方,守什麽不是守?”
短刀是归了她,可只要她在自己身边,总能见到,便也不算完全离身了吧?
宋祈羽不予评论,随口调了谈锋:“明日你还来吗?鞠场。”
魏元瞻移目落他脸上睃一会儿,略挑起眉。
宋祈羽简白道:“馀兴未了。”
魏元瞻听他这话并不实诚,隐有敷衍的嫌疑,索性也擡起一张泰然自若的脸:“可惜我尽兴了,明日不想去。”
……
塞外的气候在七月渐渐湿润起来,有太阳照射的地方仍感觉热,待太阳落山,风阴冷如同刀剑,携带着草场丶牛羊的气息。
两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从毡帐弯腰出来,行远一段,方才沉吟着说:“你看见了吗,大巫卜的是吉。”
头顶雄鹰飞过,另一人琢磨半晌,摇头道:“可汗让恩和与阿拉木苏去迎接燕朝公主,是凶是吉,这次可算不准。”
阿拉木苏是可汗的第十七个儿子,出身高贵,与恩和截然不同。
恩和为女奴所出,其生母在诞下他不久就病逝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他几乎是由大王子捉来的汉女带大的。
而阿拉木苏的母亲来自左沁部落,草原上极有影响的部落之一,因母族强大,阿拉木苏在可汗衆子中脱颖而出,势力远超其他王子。
他还有一个同母兄弟,比他年长十岁,名唤乌勒,曾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勇士。
後来乌勒死了。
关于他的死因,贵族男人们中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认为他是被恩和所杀。
当年,乌勒杀了恩和实义上的养母,那个汉人女子。恩和怀恨在心,故意在燕朝与左沁部落开战时,怂恿可汗令乌勒前去。
燕朝率兵的将军可是常遇,乌勒纵然勇猛善战,亦成了常遇的刀下亡魂。
那一年,恩和才五岁。
恩和与阿拉木苏一向不合,命他二人前去迎亲,难保途中不会发生什麽“意外”。
北地的长风呼啸,无边无垠的草原上,此刻可以窥见一层围作人墙的身影,紧张的气氛与夏日揉杂,空气中的腥味忽然厚重起来,向四周弥散开。
那是鲜血的味道。
十九王子恩和每日都在这里训练,他的方式很直接,近身独斗。
旁人可携兵刃,他却总是一双赤手,仿佛对受伤丶或是危他性命,他皆不惧,还时常带笑,那笑容里没有威胁,比原野上的雪还要纯澈。
倒在地上的男子肩膀一沉,原握在手中的刀被恩和反压下来,横在他胸前颈间。他咽了咽喉咙,看着跨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王子,突生一许退缩之心。
有血滴落下来,出自恩和。
他受了伤。
衣服领口在打斗中早已歪斜,里面一片硬实的胸膛被刀尖划开一条细薄的口子,时下血往外坠,一滴一滴温热地洇在男子衣袍。
他像察觉不到疼痛,对着身下之人,甚而轻笑了笑:“萨日,你在害怕吗?”
萨日咬牙强忍,抵在胸前的刀却是怎样都推不开。
恩和不过二十多岁的青年,萨日想不明白他是哪儿弄的这身力气,快呼吸不上了。
萨日张口乞饶:“王子……”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恩和松开他,圣湖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远处。
人墙立刻分出一道一丈宽的空隙,来人翻身下马,行至正中向恩和行礼,随即说道:“王帐有令。”
恩和整整袍子起身,擡手擦汗,无意蹭了点血在下颌上,本就英朗的面容添了一分野性。
他未多言,随来者一同上马,返回王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