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芳苓小?声?问。
“何夫人,她没有讲那句话?,但?她看?我时那带笑?的眼?神分明是说,我怎么?配肖想她的儿子,她没有讲出这?句话?,可是远比说了还?使?我觉得受辱,所以我发誓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芳苓也?想起何夫人是谁,是高议的母亲。
那是一段惨痛的过往。
芳苓想要轻飘飘揭过去,“她是付出了代价,是她该得的,是她逼死她儿子的!你没有错!”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钟浴的手?臂,语气急促激烈,一定要她承认似的:“不是你的错!是六郎辜负你!是他自己要死的!他怎么?不能?活?是他自己选了死!你没有错!你要记住!你没有错!不要再想起他们!”
“没有。”钟浴看?芳苓的眼?睛,很平静地说,“他没有辜负我,他选了我的。”
“什么??”
“他选了我,他要回来找我,可是梁通杀了他。”
“你说什么??”
梁通是谁,芳苓也?知道的。
芳苓忽然哭起来,她哭得并不大声?,又因为捧住了脸,所以只?有断断续续的很轻的声?音从手?指间传出来。
“……天怎么?忍心叫你受这?样的苦,怎么?忍心……”
芳苓出去洗脸,开门时也仍在低头揩泪,并?不曾留心?门外状况,是急速后撤的脚步声惊醒了她,使她抬起了头。
寒昼和阿妙都在门口站着,方才往后退的是寒昼,不退,芳苓就要撞到他身?上去了。
寒昼手?里还抓着花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准备和芳苓说话,芳苓出来,他进?去。
阿妙则有情绪得多,她的脸是绷紧的,眼睛稍瞪着,里头是浓烈的恨和怨。这恨和怨是冲着她亲姑姑的。
芳苓一时竟招架不住,别开了脸,不敢再看阿妙的眼。
她和阿妙之间的事不是她这会儿认输就能解决得了的。
阿妙还盯着芳苓的脸,“我?有话同你讲,姑姑。”声音冷冷的,话说完,抬步就走。
芳苓已经被她慑住,讪讪地跟了上去。
两人沉默地走着,阿妙在一块假山后停住了脚,猛地回了头,目光直射身?后的芳苓,芳苓觑着她眼色,慢慢咽了一口唾沫,默默收回了才迈起的那只脚,怯懦得简直不像一个长辈。
“姑母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阿妙开始发难,气?势汹汹的,愈讲愈大声:“什么叫做我?不配?我?不配什么?我?为什么不配!”
她看起来实在愤怒,芳苓不由得缩起脖子,小声地求:“阿妙你低声些……”
“我?为什么要低声?难道错了的是我?吗?”阿妙大喊。
这一句倒提醒了芳苓,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害怕?还是对?着一个小辈,简直没有道理!这样?想着,她一下子直起了腰,皱着眉看阿妙,“发什么疯?我?哪里说错?不是谁声高?道理就在谁那里!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我?要告诉你父亲,叫他把你关?起来反省!不改绝不放你出来!”
阿妙眼里已经有泪了,她早前对?芳苓的尊重和喜爱有多深厚,此刻她受的伤就有多深重,她忍不住大叫:“我?究竟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一个更好的人!我?不配君子只配村夫猎户是吗?究竟为什么?你是我?的亲姑姑!”最后一句吼出来,阿妙紧盯着芳苓的眼睛,咬紧了嘴唇,最后头一扭,快步走了。
芳苓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该是理直气?壮的,但是看见阿妙眼睛里的泪水,又听到亲姑姑三?个字,她的心?便往下掉,一直掉,没有底似的……
钟浴这边,寒昼攥着花进?了内室,看见钟浴,远远地站住了,脸色还是冷,钟浴照旧是装瞧不见,弯腰抚了抚阿慧睡得恬静的脸,转身?又回到榻上取睡。她一躺下,就听见重而?稳的脚步声,知?道是寒昼在朝榻靠近。她还是没有睁开眼。她笃定?寒昼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因为知?道他一向很懂克制己身?,是一位相当自持的君子。
钟浴心?中其实是有些惭愧的,因为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说出那些话,于寒昼而?言,说是羞辱也不为过,他还是她的恩人……可她确实给不出他想要的,而?且她早已清楚地告诉了他,是他自己不肯走,所以即使受辱也是他自己的错,与她无关?。这样?想,愧疚便散掉了。现下她只想着寒昼同她闹一场,彻底扯破脸皮,而?后愤而?归家,还她清净。
这实在是好结果。
于是她专心?等着寒昼发动。
寒昼却一直不出声,只是站着,二人都沉默着,只有阿慧偶尔的咂嘴声,窗外不时的几声啁啾。不知?过了多久,寒昼终于开了口。
“半数家财,你倒是真慷慨!”
他只说了这一句,然后把花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随即转身?离去。
只是这样?而?已。
听见门的撞击声,确定?他是真的走了,钟浴慢吞吞地坐了起来,默默地看地上那把可怜的花。
好些都破了,红瓣四处散着。
钟浴这时也说不清感受,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寒昼好脾气?的赞叹,如此情形,要换了她,这会儿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他却只是扔了花。
花有什么错呢?
钟浴想着去收拾一下,不及下榻,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她愣了一下,立刻又躺回去装睡。
因为害怕来的是寒昼。
来的正是寒昼。
他回到方才站的地方,蹲下去,把花枝一条条捡起来,连掉落的花也一一拾了,他拿着花,走向长几上搁着的白玉瓶。瓶里是红山茶,粗壮的干上一条横枝,拱着血色的花和碧绿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