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了幽州。因?为含恨,她抗拒幽州的一切。
她并没有看顾好桥扬,她没能?践诺,甚至后来再没有想?起他这?个人。她该对他心怀愧疚,可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事。他不该做国贼。无论如何不该。
“说吧,怎么?回事?”
钟浴张着腿坐在胡床上,举止随意?,气势却威严。她面前躺着重伤的桥扬。
钟浴的那两脚全?然没有留情,只是避开了致命处,如此仍然是不?解恨。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何等?事,竟使他叛国投敌!
桥扬捂着胸口坐起来,一刻不?停地咳,他被钟浴踢伤了肺,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扉。
对此,钟浴毫无愧疚,桥扬亦不?敢有怨。
“你想知道什么??”说完便是一连串的咳,咳到腰整个弯下?去,脸也红得?似乎一戳就破。
那日他父亲的灵堂上,他也是这样,伏在地上,脸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钟浴到底心软了。
“究竟是怎么?了?”钟浴垂首叹息,再?抬头时,容色甚哀,“你是忠臣之后,梁通绝不?会薄待你,你投敌变节……究竟所为何事?”
桥扬到清阳时只六岁,所到之处无不?万众瞩目,只因?他有一个壮烈有气节的父亲。他的父亲才是他最有力的倚仗,从来都是,有没有钟浴对他来说并不?要紧。
桥诚因?功得?封敦州桐台武阳亭侯,桥诚既死,爵位父子相?承,桥扬六岁便是亭侯,在外行走,人皆礼让。
桥诚自幼境遇不?佳,幼年丧父,母改嫁,他与祖母相?依为命,纯孝之名遍及乡里,是以?尽管家中贫寒,也能拜得?名师,得?机遇效力府衙。他自幼受亲邻接济,心怀感恩,立誓回报乡里,为官时刚正?清廉,不?偏不?阿,年过三十也只有几间草房栖身,身无长物。桥扬却不?一样。
六岁之前,桥扬也是在桐台过贫苦日子,可?到了清阳后,一切都变了。精舍美食,鲜衣美玉,骏马良弓,宝刀名剑,每日携众招摇过市,行人侧目。不?过他也只是爱豪华,对人并无欺压鱼肉行举,他好打抱不?平,甚有豪侠之气,名声显著。他虽是忠烈之后,却并无根基,行事又爱得?罪人,是梁通治理有方?,心有不?轨者不?敢放肆,他这才安然无事。他并非无能之辈,假以?时日,他自会建成自己的一番功业。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长成,梁通便猝然而薨,幽冀随即分崩离析。
桥扬只有亭侯之名,并没有坚强雄厚的亲族,而且只有十五岁,天地震荡的时候,他不?过浮萍,不?堪入眼。可?他先前实?在树敌太多。
扬威将军平侯吕泰的第五子,和桥扬一般年纪,是真正?的心术不?端之徒,桥扬行事恣意?,又声名显赫,他早就怀恨在心,只是不?敢施害,梁通既去,他也就没了忧虑。
一日,桥扬外出,路边用过食饭,忽然人事不?知,再?醒来,是和女尸一室。
女尸是农家女孩,十四岁,身姿婀娜,容貌娇美。
有人指证,道桥扬酒后失德,欲行逼奸,少女贞烈,为保全?清白,最终撞柱而亡。
桥扬百口莫辩,当即收押。
当夜,有人潜入监牢,在陷入浅眠中的桥扬的颈上套上了一根绳索。桥扬惊醒之后,用那根绳索勒死了来人。
桥扬攥着那根绳索,心中空空荡荡,而后便感到无边的悲怆。
不?多时,又有人入监牢来,一身黑衣,步履匆忙。
来人是桥扬的至交朱荣。见着牢中情景,少年只是默然。
片刻后。
“快走!”朱荣将失了神的好友自牢中拽出。
桥扬心内茫然,“我若是这般走了……”
若是这般走了,日后如何洗刷污名?
“现下?哪还管得?了这些!”朱荣怒斥道:“是吕审想要你的命!殿下?不?在了,幽州再?不?是以?前的幽州了”说到这里,已经?略带呜咽,“走吧!”
一路七拐八绕,终于是出了城。
明月当天,风拂树梢,虫鸣草际。
朱荣一言不?发,沉默着从草窠里翻出一个包袱,递给自己将要远行的朋友:“我所能想到的,都在这里了,去吧。”说完,心里一阵凄凉。
桥扬没有接。他不?想接。他不?愿就此走了。
“……不?,我要杀了他,我得?报仇……”
朱荣急了,瞪眼张牙:“眼下?岂是报仇的时候?君子之仇,十世犹可?报也!眼下?保命为要!”他怕桥扬仍然固执,将包袱抛到桥扬脚下?,怒道:“你还不?走!你今日走,便只是逃,我未必有事,你去报仇,届时不?论你事成与否,我都免不?得?要受牵连,难道要我全?家为你而死?”他为逼桥扬走,自己率先转身,疾步走了。
朱荣这么?一走,桥扬张口结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心中萧索。他立在月光下?,只觉世间再?无立足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已然停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慢慢往群山里走去。
朱荣的话很有道理,他自己死倒还罢了,朱荣有恩于他,他绝不?能对不?起恩人,现今吕氏势大,不?是报仇的良机。
桥扬遁入深山,日日苦思报仇之计。如此半年,恨意?日渐汹涌,他耐不?住心急,于是冒险下?山。
苍天不?顺人意?,下?山途中,桥扬遇见了猛虎。虽然拼力搏杀,可?他终究只有十五岁。命悬一线之际,有人连发三箭,救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