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人带着司徒瑾离去后,丞相府内一片压抑的死寂。
下人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司徒岸站在原地,望着影壁方向,久久未动,周身散出的低气压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凌无双没有打扰他,她知道此刻司徒岸需要时间平复翻涌的心绪,更需要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她悄然退开,唤来管家谢福。
“福伯,”凌无双声音低沉而清晰,“立刻派人去西市口,就是前日二公子与赵蟠生冲突的地方,将那片区域暂时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破坏,尤其是二公子站立和赵蟠摔倒的位置。”
谢福此刻对凌无双已是言听计从,连忙应声:“是,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凌无双补充道,“想办法打听一下,永昌伯府请的是太医署的哪几位太医?
赵蟠如今具体情形如何?但要小心,勿要打草惊蛇。”
“老奴明白。”谢福匆匆离去。
安排妥当后,凌无双才重新走到司徒岸身边。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紧握的拳头已微微松开,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深邃,只是那冷静之下,潜藏着骇人的风暴。
“我去现场看看。”凌无双道。查案验伤,寻找蛛丝马迹,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司徒岸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冰封般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带着不易察觉的依赖:“小心些。我让秦风暗中护你。”
凌无双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她知道,对方既然敢直接上门拿人,必定有所依仗,她独自行动,确有风险。
西市口,因前日的冲突和今日刑部拿人的消息,依旧聚集着三三两两议论纷纷的百姓。
丞相府的人已经拉起了简单的界线,守住了冲突生的核心区域。
凌无双驱散闲杂人等,独自走入那片被圈起的空地。
她目光如炬,如同最精细的梳子,开始一寸寸梳理这片土地。
根据司徒瑾和那卖唱女的描述,冲突的是卖唱女父女所在的位置,靠近街边。
赵蟠在此调戏卖唱女,司徒瑾从书肆方向过来,在此与之理论并生推搡。
推搡中,司徒瑾格挡开赵蟠挥来的手臂,赵蟠向后踉跄几步,摔倒,额头撞在了约莫三丈外一块略微凸起的青石路沿上。
凌无双先检查了赵蟠摔倒的位置。
那块青石路沿上,确实有一小片已经暗的血迹,形状符合撞击溅射。
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残留的褐色痕迹捻了捻,又凑近鼻尖轻嗅。
是血,无疑。但……
她微微蹙眉。
这血迹的量和形态,与额角破皮流血的状况相符,但若真是撞击导致内腑重伤呕血,此处的撞击力度和角度,似乎……有些不对。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司徒瑾描述中“格挡”和赵蟠“踉跄后退”的路径。
这段距离约有两丈余,地面是坚硬的青石板。
她模拟着司徒瑾的动作——一个文弱书生,情急之下的格挡,力道能有多大?
能让一个同样年轻、甚至看起来更壮实一些的纨绔子弟,失控踉跄出这么远?
凌无双走到司徒瑾当时站立的位置,假设对面是赵蟠。
她轻轻做了一个格挡的动作,目光顺着赵蟠可能后退的路线看去。
这条路径基本是直线,并无障碍物。
除非司徒瑾身负绝技且刻意为之,否则以常理度之,赵蟠最多后退一两步便能稳住身形,绝无可能失控跌出两丈开外,还恰好撞上那块路沿。
疑点一:后退距离与撞击的巧合性过高。
她再次蹲下,仔细检查这条“后退路径”上的青石板。
前日至今,虽有行人走动,但一些细微的痕迹或许还能留下。
果然,在距离赵蟠摔倒处约一丈的地方,她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寻常磨损的划痕,很浅,像是某种硬物快刮过。
而在更靠近的地方,石板缝隙里,她找到了一小撮非常特别的……泥土。
这泥土颜色偏红褐色,质地细腻,夹杂着极细的白色沙粒。
凌无双用小银簪小心翼翼地将这撮泥土挑起,放入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油纸袋中。
西市口人来人往,地面多是灰黑尘土,这种红褐色的细腻泥土,并不常见。
疑点二:现场出现了不该存在的特殊泥土。
接着,她回到赵蟠摔倒处,再次审视那块带血的路沿。
除了血迹,路沿边缘似乎还有一点……非常模糊的、非自然形成的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