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里沉凝的龙涎香气与帝王深不可测的目光。
午后的阳光炽烈地洒在汉白玉台阶上,晃得人眼花,却驱不散凌无双周身那层骤然笼罩的寒意。
她怀中那份靛蓝色卷宗,仿佛一块万载寒冰,透过薄薄的官服,将冷意一丝丝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凌家军覆灭案”。
这六个字,如同梦魇中伸出的鬼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幼时模糊却血腥的记忆碎片——冲天的火光、兵刃的交击、亲人声嘶力竭的呼喊、还有那弥漫不散的血腥气——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冲击着她强自镇定的心神。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坚实的玉阶上,竟如同踏在棉絮之中。
司徒岸紧随在她身侧,清晰地感受到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紊乱的气息。
他心急如焚,却谨记着皇帝的警告与她方才的坚持,只能强行压下将她拥入怀中安抚的冲动。
他的手指在袖中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用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无双,稳住。我们先回去。”
他的声音像是一道定心符,将凌无双从那片血腥的回忆沼泽中暂时拉扯出来。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秋日干燥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有未散的痛楚,却已重新凝聚起属于六扇门席捕头的锐利与冷静。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抱紧卷宗,挺直脊背,一步步,稳稳地走下御阶。
阳光将她官服上的刺绣映得亮,却照不进她此刻幽深的心底。
回到丞相府,凌无双并未去书房,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较为僻静的客院。
她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来面对这份卷宗。
司徒岸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默默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并让秦风暗中守在外围,确保万无一失。
客院的书房内,窗明几净。
凌无双将那份沉重的卷宗放在书案正中,自己则坐在案后,久久没有动作。
她只是看着那暗沉的封面,看着那刺目的朱砂字迹,仿佛要通过这外在的载体,看穿里面隐藏的、沾满鲜血的真相。
窗外,秋风拂过竹叶,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终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解开了系着卷宗的丝绦。
丝绦因年久已然有些脆弱,轻轻一拉便断开了。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展开了卷宗。
陈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案件的概要:
承平十一年秋,北狄犯边,镇北将军凌啸天率凌家军主力于落鹰峡设伏迎敌。
然军中情报有误,凌家军反遭北狄主力与不明势力合围,血战三日,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
凌啸天将军及其麾下三万将士,尽数殉国。
战后清理战场,尸骸堆积如山,惨不忍睹。
疑点:情报来源;
合围之不明势力身份;
凌家军骁勇,何以突围失败?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场惨烈至极的败仗。
凌无双的指尖抚过“全军覆没”、“尽数殉国”这些字眼,每一下都像是被针扎般疼痛。
她仿佛能看到父亲凌啸天浴血奋战、最终力竭倒下的身影,能看到那些熟悉的叔伯兄长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