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谦在客栈房间内,如同泥塑木雕般枯坐了整整一夜。
那张五百两的银票,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也灼烧着他的良心。
孙绍安威胁的话语,尤其是提及他体弱寡母时那阴冷的语气,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对那笔巨款所能带来的安稳生活的可耻动摇,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天光微亮时,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灰败,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他颤抖着手,几次想要将那银票撕碎,却又无力地垂下。
他不能连累母亲……可是,若答应了,他读过的圣贤书,坚守多年的信念,又算什么?
就在他深陷绝望泥潭,几乎要被黑暗吞噬之际,房门被轻轻叩响。
张子谦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而警惕:“谁?!”
“是我,凌无双。”
门外传来清越而平静的女声。
凌大人?
张子谦一怔,慌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这才打开了房门。
门外,凌无双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常服,未施粉黛,容颜清丽,目光沉静如水。
她看了一眼张子谦那憔悴不堪、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已明了七八分。
她并未立刻点破,只是温和道:“张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凌……凌大人请进。”张子谦侧身让开,声音干涩。
房间狭小简陋,凌无双并不在意,在唯一那张破木椅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那张刺眼的银票,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看向垂手站立、神情局促不安的张子谦。
“张公子,我今日前来,并非公务。”
凌无双开口,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只是那日朱雀大街一见,觉你秉性正直,学问扎实,是块可造之材。
科举在即,想来压力不小,可有什么难处?”
张子谦嘴唇翕动,眼眶瞬间红了。
凌无双的关心,如同寒冷冬夜里的一簇暖火,触动了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他这些时日的委屈、恐惧、挣扎,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想到孙绍安的威胁,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凌无双看着他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叹一声,不再迂回,直接点明:“可是有人……以势压人,以利相诱,逼你在考场上行不轨之事?”
张子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凌大人……您……您如何得知?”
“这京城之内,能瞒过六扇门眼睛的事情,不多。”
凌无双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孙绍安之流,仗着家世,横行无忌,并非一日。
他们找你,无非是看你出身寒微,以为可以任意拿捏。”
她站起身,走到张子谦面前,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张子谦,你告诉我,你寒窗苦读十数载,所为何来?
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向这等纨绔低头,用你满腹经纶去换取这嗟来之食,玷污你苦读多年的圣贤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