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拙生春
晨光初透,薄雾未散。
庭燎蹲在新辟的药圃一角,指尖拨开湿润的泥土,查看滇南紫苏种子。
土粒微凉,底下却不见一点萌动的绿意。
她眉尖微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引水渠边。
渠水清浅,缓缓流淌。
她弯腰掬水,试了试水温——春末的山溪水,依旧沁骨冰凉。
“九娘子!”晴雨脚步匆匆地从篱门外进来,手里捧着个尺半长的细竹筒,筒口用蜡封得严实,“济生堂徐掌柜一早差人送来的!说是……谢府园子里的信儿。”
庭燎接过竹筒,入手微沉。
她走到渠边石上坐下,用随身小刀仔细剔开蜡封。
筒内没有信笺,只躺着一截尺许长的菊枝。
枝干青绿硬挺,断口新鲜,显然是新折不久。
枝上叶片肥厚油亮,叶脉清晰,更引人注目的是枝顶簇生的几朵花苞——苞片紧裹,色泽却非寻常菊花的金黄,而是透着一层极淡的丶温润的玉青色。
花苞虽未开,清冽微苦的异香已隐隐散出。
她捏着菊枝,指腹摩挲过那玉青色的苞片,触感微凉而坚实。
这是她送去静观别院的那株菊苗抽出的新枝。
谢敬之没有言语,只送回这截带着花苞的枝条。
无声,却重逾千钧。
“徐掌柜的人还说……”晴雨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谢府传话,京里……梁王府那位小王爷,前些日子酒後纵马,摔折了腿,太医说……怕是要落下残疾。梁王急怒攻心,旧疾复发,如今府门紧闭,再不见人了。”
她顿了顿,觑着庭燎脸色,“外头都传……是报应。”
庭燎的目光从玉青花苞上擡起,望向远处山峦轮廓。
晨雾渐散,山色青灰。
她脸上没有喜色,也无唏嘘,只如静水无波。
梁王府的兴衰,京城的喧嚣,如同山外飘过的流云,与手中这截沉甸甸的菊枝相比,轻若尘埃。
“知道了。”
她声音平淡,将菊枝小心收入竹筒,“晴雨,库房存着的陈年烟叶,取些磨成细粉。再烧一锅滚水备用。”
晴雨一愣:“烟叶粉?娘子要熏虫?”
“紫苏苗床底下寒气重,种子不醒。”
庭燎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土星,“烟叶水泼土,能驱寒杀虫卵。陈老手札里提过。”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库房。
竹筒握在手中,新枝的硬挺透过竹壁传来清晰的触感。
……
午後,庭燎将磨好的烟叶粉撒入滚水,浓烈呛人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待水稍凉,她亲自提桶,将褐黄色的烟叶水均匀泼洒在迟迟不见动静的紫苏苗床上。
深褐的土色被水浸润得更深,热气混着烟味蒸腾。
几日後,苗床依旧沉寂。
晴雨蹲在旁边,忍不住叹气:“怕是……这南边的种子,不服咱云州的水土。”
庭燎没应声。
她用小竹签轻轻拨开表层湿土,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