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来了才知道,现在的袜子都不像以后,棉线的质量很硬,粗糙,直接穿几天就会破洞,鞋板也硬,穿着不舒服,所以要找碎布什么的针脚密密麻麻的缝上,袜底又厚又硬的,就对了。贾亦方刚开始很不适应,他觉得自己穿了两双鞋。
沈妙真可会废物利用,一块儿碎布头也不浪费,所以他有三双这样的袜子,不少人只有一双,或者有两双也换得不勤,贾亦方也是到这儿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穷,有家人这样穿衣服,春夏秋是单衣,冬天往里头塞棉花缝上,一身衣服就这样穿四季。
那些袜子换得不勤的,要是换下来,能立住,臭得没法说。
沈妙真夸他爱干净,知道天天洗袜子了,贾亦方一高兴,把屋里屋外来来回回扫好几回。
再翻过去这个坎儿就到沈妙真上工的地方了,贾亦方知道她肯定做的菠菜蘑菇汤或者生菜蘑菇汤,因为他瞧见她早上泡蘑菇了,园子下来的菜就那么两样儿,然后也会挖一勺白花花的猪油,她喝碗汤还会倒点开水泡泡,把油花儿一起喝到肚子里。
贾亦方觉得自己才冤,莫名其妙被沈妙真拿来撒气,还嚷他,都没人嚷过他,她有能耐怎么不把那蛇从她大爷手里头夺回来呢,就知道找他撒气。他原先都不知道她有大爷,更不可能知道那些弯弯绕绕啊,真是倒霉!
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不就是那个硬邦邦的破馒头吗,他再吃一个月都没事。
“妙真,你跟你们家小贾吵架啦?”
“没有啊。”
沈妙真把罐头瓶里的水倒到喝干净的汤碗里,表面就浮上来一层油花,她美滋滋地喝肚子里,觉得浑身都是劲儿,把辫子甩到脑后去,她有一头茂盛浓密的黑发,额头鬓角都是碎发,早上要用细齿梳子缕一缕顺一顺,贴头皮些,这样显得利索。
“那这个?”
王小花晃了晃碗里的汤,明显自己喝了别人的,沈妙真给她爸送过去一碗,自己喝一碗,怎么剩下一碗到自己这了?
刘秀英年纪越大身体越不好,现在已经上不了工了,上工也只能拿小孩工分,干轻省活,现在家里不缺劳力,粮食也够吃,沈妙真索性就让她留家里,平日做做饭什么的。
“喝你的,不喝还我。”
沈妙真白了王小花一眼。
“喝喝喝,我当然喝啦……别仗着你眼睛大就白人!”
沈妙真眼睛其实不大,只不过她脸小,就显得五官大,还有睫毛密,也给放大了。
别看王小花名字随便,她哥哥名字更随便,叫王小草,她妈跟她爹开始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留住,命短,不是摔死的就是病死的,还有个说骨头化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后来找看相的人说她爹年轻时候冲撞了水神,核桃沟水眼特别多,这山几条河那山几条河的,就拜水神。这一问才知道他年轻浑不吝时候确实口出狂言过,还把供果都给吃了扔了祸害了,孩子就留不住,不能有后。
所以到她哥下生时候立马就认了草当爹,到她就是花,反正要把那些东西糊弄过去,还真站住脚了。那时候死孩子很正常,留不住的多了。但随着她跟她哥长大,她爹身体倒越来越差了,后来死在煤矿里,大队赔了一笔钱,那时候的煤矿也不能称矿,就是个煤窝子,人连着筐用绳子放下去,也总死人。
不过村里人不太待见她们家,说她爹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故意去煤矿干活,就是要讹大队一笔钱。沈妙真不在乎这些,她跟小花感情一直很好,她每回叫小花名字时候,都在心里告诫自己。
以后一定要好好给自己家孩子起名字。
“哎,你知道不,昨天他们知青点又打起来了,那个姓袁的,他怎么总被人欺负,软趴趴的,咋不知道反抗。”
“自己的事儿都管不完呢,少操心别人。”
沈妙真这样说着,她不赞同,但清楚无法避免,那些人真不是干活儿的料,在不好的环境下恶意就会释放,一些软弱的人似乎天生就会吸引这些恶意。她知道贾一方跟那个袁清说得上话,到时候让他提点提点他,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立起来了才没人敢欺负,也去帮着出出头,贾一方人高马大的,还是本村的。
“哎,我也理解你生气,你说结婚时候能干得很,力气跟牛似的,没半年呢什么都不行了,这不就骗人吗,要搁我我也生气。”
“什么不行了?他就是忘了,现在也行了啊,他从上星期就能拿整工分了。”
沈妙真虽然觉得贾一方笨蛋一个,但又不想听别人说他不好的话。
“得,当我没说。”
王小花端起碗呼啦呼啦把汤都喝了。慢一点再让她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