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亦方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他决定收回觉得沈妙真人还不错的想法,很错,非常错。
以及巧克力,这是什么稀罕物吗。
其实还真是,现在太穷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根本没有精力去追求其他的,往外一瞧,似乎全世界都是由三种颜色组成的,青色,这里把黑色叫青色,解放绿,工人蓝,沈妙真穿的也不怎么样,上下一样宽的肥硕的蓝色褂子,洗得都掉色了,脸是挺好看的,但劳动半天整个人就灰扑扑的。
沈妙真说完又很快后悔起来,贾一方摔了脑袋已经很可怜了,这段时间他干活也很辛苦,什么都得从头学,不知怎的,他手上以前的老茧都没了,这会子磨出来不少水泡,水泡被刮破了里面的水流出来,皮挑开,能看到粉嫩的肉,要是不处理感染了那伤口就不会好,再加上出的汗碰到灰尘,整只手都能烂了。
沈妙真就用烧过的针尖儿小心挑破,把里面的脓水挤出来,再用草药敷上,没办法,等茧子重新长出来就好了。
哎,沈妙真觉得有时候贾一方跟那些知青刚来时候挺像的,就是身上有一股子那什么劲儿,她形容不上来。
刚这么想着,贾一方就张嘴了,果然。
“你放心,我吃的喝的都记账,以后加倍还给你。”
又说疯话。
“你怎么加倍还我?小学二年级了你连五加六等于几都不会,以前还能干活,现在活都不会干,猪草都能割错,猪吃了上吐下泻,妈不好意思说你,咱家猪本来就瘦,这样一闹冬天更得瘦了,你出去养猪都没有要你。”
贾亦方脚步加快了,沈妙真看出来他生气了,但她也懒得哄,本来就是这样,哎,不过也有好方面,隔壁村有个人以前给人家盖房子从梯子掉下来摔脑袋了,摔成瘫痪吃喝拉撒都得在炕上。
贾一方虽然现在笨了点,但最起码能跑能跳的。
贾亦方今天还是挑粪,他已经不会弄到脚上了,只是没有熟手那么快,村边有条河,他晚上会去那洗澡把衣服也洗了,他不是没思考过其他出路,但说实话,几乎没有路径。这村子太偏了,几乎与世隔绝,去镇上逛集得走两个小时的路,还是那种很窄的山路,听说冬天好一些,冬天河冻上了直接穿过去,一个小时就到了,贾亦方还没去过。
他除了沈妙真很少跟别人说话,多说多错。
这次见到钟墨林了,即使是一样的农活,还是能看出来他和别人的不同,钟墨林个子挺高,人很清瘦,戴着一副眼镜,眉眼很干净,出了汗从兜里拿出来手帕擦擦。
人还算是友善的,有人跟他打招呼会笑着点点头,到今天为止,贾亦方并没有看出有谁给他使过绊子,但他觉察,他似乎……对他,也就是原身,有种敌意?
原身以前做过什么吗?他们有什么矛盾?真因为沈妙真喜欢钟墨林?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一切都没有头绪。
贾亦方思考着思考着,脑子里全是沈妙真那句话。
你出去养猪都没人要你!
晚上沈妙真在煤油灯底下描花,就是跟别人借来花样,用一种蓝色的复印纸描下来,然后再也不怎么拓印下来,贾亦方没看明白,但也不好意思问沈妙真,他不想加深他很愚蠢这个观念。
贾亦方很无聊,怪不得以前的人都要那么早睡,因为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干,甚至连一本书也没有,以前处理过不少,留下的一些残本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甚至连日历本上的凶吉都看完了。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叠自己的被子,贾亦方一醒来就跟沈妙真分开睡了,沈妙真开始是不同意的,但贾亦方说自己一跟别人睡就头疼得不行,沈妙真才点头。
这个花样儿是沈妙真好不容易跟秀芹借的,她跟秀芹关系不怎么好,以前因为点儿小事吵过嘴,好不容易厚着脸皮跟人借来了,描花样儿得非常小心,连呼吸都得放轻,那纸很薄的。
而此刻贾一方在那儿一遍又一遍摆弄他的被子,带起来的风把纸吹的呼呼响,沈妙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刚要发脾气,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那个了,以及她想到隔壁村那个摔了脑袋瘫在炕上的男人,还有他一醒来就说什么都要分开睡。
他?不会是不行了吧。
这可是大事,沈妙真眉头一皱。
“你过来。”
贾亦方条件反射就过去,沈妙真正盘着腿坐在小炕桌旁边。
等过去了,贾亦方才觉得自己有点太听话了,跟叫狗似的,就硬邦邦加上一句。
“有什么事。”
沈妙真没回答贾亦方的话,甚至瞧都没瞧贾亦方一眼,直接就把手伸过去。
她的手掌心很热,炽热的温度隔着单薄的布料传到了贾亦方的身体上,她的手直接就握住了。
贾亦方长这么大,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没事了,回去吧。”
时间可能静止了几秒钟,或者几分钟,贾亦方从脖颈根一路红到脑袋顶,他很白,天天在外面晒也没黑多少,这种红就更显眼。
“你发什么疯!”
贾亦方脑袋嗡嗡作响,咬牙切齿地说,恶狠狠瞪着沈妙真,她这是!她这是!
“谁发疯?我就是看看你还行不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妙真拿出来针线盒,怎么也找不着那根针,上回缝被子还见着来着,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