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汩汩冒出左肩,晁灵云咬牙后撤,就听吴青湘又道:“刘稹说你的刀是悉怛谋的遗物,我就什麽都明白瞭。你哪裡是什麽西川乐伎,你根本就是悉怛谋的人,为瞭给他平反昭雪,才会背叛光王,甘心受李德裕驱遣。你和我一样,都是複仇的疯子!”
“谁说我和你一样?”晁灵云举起刀,刀尖对准吴青湘的咽喉,“杀死婢女阿青和你的複仇有关吗?与国舅纠缠和複仇有关吗?还有蒙蔽光王、生下李渼,和你的複仇有关吗?”
“晁灵云!”吴青湘双目赤红,疯狂地嘶喊瞭一声,挥剑冲向她。
两人电光石火间错身而过,晁灵云的刀斜劈下去,刚好看见吴青湘的软剑距离自己颈侧隻有一寸距离,便软软滑落在地。
赢瞭。
当这个念头幽幽浮上脑海,晁灵云忍不住泪如泉涌,虚脱地跪坐在地上。
如此狡诈的对手,如此艰险的对决,她总算是赢瞭。
就在她身侧,吴青湘仰躺在地上,一道深得可怕的刀伤贯穿瞭她的上半身,她泡在血泊裡微微抽搐著,肠子正缓缓从腹部的伤口裡涌出来,伤势惨不忍睹。
眼见著她就要活不成瞭,晁灵云的心裡反倒生出几分怜悯,解下自己的帔巾,将吴青湘的上半身整个蒙住。
作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她应当死得有尊严一点。
就在晁灵云满腹惆怅,精神最松懈的一刻,帔巾下忽然窜出一隻手,像长瞭眼睛似的紧紧抓住瞭她的手腕。
下一瞬,被帔巾蒙著脸的人直接坐瞭起来,晁灵云一下子懵住,待要挣脱吴青湘的手,却被她那一股不知打哪来的邪劲抱著压在地上,一连翻瞭几个滚,直接滚下河堤,落进瞭河裡。
她一下子著瞭慌,拼命挣扎,虽摆脱瞭吴青湘,却还是像一块秤砣般沉向河底。
眼前绿水莹莹,泛著无数银色气泡,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她眼前氤散开,她看见吴青湘的双臂僵直地前伸,好像仍想将她抓住。晁灵云恐惧地蜷起腿,往吴青湘身上蹬瞭一脚,那具不再有知觉的身体立刻沉向深处,蒙面的帔巾被尖细的下颌勾著,欲离不离地飘荡在水中。
晁灵云不敢再看,仰头向上扑腾,她的肺裡已经呛瞭水,疼得像要炸开,而明晃晃的河面距离她不过咫尺之遥,却怎麽也够不到似的。
无边的恐慌占据瞭她的头脑,她手脚并用,像爬梯子一样试图爬出水面,却始终不能上浮。
绝望亦如溺水,夺走瞭她的呼吸,意识在痛苦的窒息中渐渐模糊,她恍惚看见瞭李怡、温儿、瑶儿、圆圆……往日温馨的一幕幕,这会儿全都涌入脑海,让她突然迸发出无穷的力气,再度挣扎起来。
老天像是感受到瞭她强烈的求生欲,忽然碧水中窜来一条巨大的鱼影,叼著她颈后衣领,将她提溜出瞭水面。
骤然呼吸到空气的狂喜让晁灵云眩晕不已,一阵猛咳之后,她恢複瞭清醒,扭过头,这才看清楚瞭救自己的“大鱼”:“赵、赵缜?”
“是我。”赵缜冰冷地回答,凫著水将晁灵云送上岸,又一个猛子扎入瞭水中。
晁灵云趴在岸上,静静等待著。她知道赵缜在打捞吴青湘,也知道他对吴青湘有著不同寻常的情愫,在寻到人之后,他会有什麽反应?会不会恨自己,乃至恨上十三郎?答案她不得而知,却觉得自己不可以逃避。
何况刚刚经历过一场溺水,虚软的身体也让她没力气离开。
约摸过瞭一炷香工夫,赵缜终于浮出水面,晁灵云定睛望去,看到他怀裡搂著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她心中一紧,颤声道:“你找到她瞭?”
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赵缜没有回答,他搂著怀中人游到岸边,苍白的手指穿过水草般的乱发,颤抖著扣住吴青湘的后脑,让她的脸紧紧埋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来迟瞭。”他哑声道,声音裡的哀伤让晁灵云忍不住鼻酸。
“对不起。”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忽然觉得这世间哪有能瞭结的恩怨,不过是还清瞭一个,又欠下一个。
她有些愧疚地望著赵缜,等著他发怒或者发狂,赵缜却隻是轻轻摇瞭摇头,平静地说:“我早料到会有今日,却改变不瞭她。”
说著他指瞭一下岸上的马,沙哑道:“我一收到消息就赶来瞭,可惜终究保不住她的命。晁娘子,你的刀,我还你。”
晁灵云闻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十步开外的柳树下还系著一匹马,鞍鞯上正挂著自己被缴走的弯刀。她顿时恍然大悟,内心极为複杂:“吴青湘对我做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是,”赵缜无力地闭上眼睛,“我背叛瞭光王,也对不起娘子。”
晁灵云无言以对,赵缜姑息纵容吴青湘虽是大错,可他已经得到瞭最大的惩罚,面对一个刚失去心上人的可怜人,自己再斥责什麽倒显得多馀瞭:“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死掉的是我,光王会如何?就这样你还要帮著她,将我的刀送到光王宅?”
“所以我罪有应得,得瞭报应。”赵缜搂著怀中冰凉的身躯,哽咽道,“善慧法师早就告诫过我,可惜红尘苦海,我不能堪破……”
晁灵云攥紧瞭拳头,强撑著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旁取回自己的弯刀:“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帮她,为什麽又要救我?”
“她在,我陪她错。她走瞭,我就亡羊补牢。”赵缜仍搂著吴青湘泡在水中,仰视著晁灵云,“我会给光王一个交代。”
晁灵云心中一惊,沉声道:“你这是打算干什麽?殉情吗?你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