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适时地开口:
“好了!眼下人证物证皆在,虽尚有疑点,但谋害皇嗣乃十恶不赦之大罪,绝不能因几句辩驳便轻轻放过。皇帝,你看呢?”
一直沉默的钱皇后,抱着女儿,虚弱却坚定地开口:
“母后,陛下,臣妾不信周贵嫔是这等歹毒之人。其中必有隐情,还请陛下明察,莫要冤枉了好人。”
她的信任,在此刻如同微弱的烛火,却给了周景兰一丝暖意。
周景兰推开搀扶的唐云燕,一步步走到瘫软在地的周能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生养了她,却又一次次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心中已无半分亲情,只剩下冰冷的绝望与滔天的恨意。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父亲。您对我,有生恩,亦有六岁前短暂的养恩。景兰铭记于心。自六岁入宫,一别经年,女儿与家中联系甚少,唯有每年托人捎去些许体己银钱,盼您能安度晚年,也算全了这份血脉之情。”
她顿了顿,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周能躲闪的眼睛:
“可您今日……竟受人指使,以如此诛心之言攀诬于我。您可知道,您这一跪,这一言,便是将女儿,将您自己,将周家满门,都推上了绝路?
父女亲情,血脉相连,您就真的……再无半点回转的余地了吗?”
周能被女儿那洞悉一切又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他羞愧难当,又恐惧至极,只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更不敢改口。
周景兰不再看他,她缓缓转身,面向朱祁镇,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没有再为自己辩白一句,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深深地望进那双曾经对她流露过温情与信任的帝王之眸中。
千言万语,无尽的委屈与冤屈,都化作了这沉默的一望。
朱祁镇,我只求你信我。
朱祁镇看着跪在下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执拗地望着自己的周景兰,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前日她拒绝为家人求官时那疏离而坚定的模样,若她真有心利用皇后稳固地位,为何当时要拒绝那唾手可得的外戚恩荫?
这不合常理。可眼前,她亲生父亲的指证又如此确凿……
帝王的猜忌与对周景兰那点特殊的感情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他既不愿相信周景兰如此恶毒,又无法全然无视这铁证。
沉吟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挣扎:
“此事……疑点尚多,不可贸然定罪。先将周能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周贵嫔……暂且禁足长春宫,非朕诏令,不得出入!一切,待朕查明后再做决断!”
他终究是留了余地,没有立刻将周景兰打入深渊。
“皇帝!”孙太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满,
“长春宫乃妃主之宫,岂能禁足罪嫌?既然涉嫌谋害皇嗣,便该移居冷宫,以待查办!这才是宫规!”
朱祁镇迎上母亲逼视的目光,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语气却异常坚定:
“母后!景兰只是涉嫌,并未定罪!朕自有分寸!此事,就按朕说的办!”
他第一次在涉及周景兰的事情上,如此明确地驳斥了太后的意见。
孙太后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场惊心动魄的构陷,暂时以周景兰被禁足、周能被下狱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