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兰离去的脚步猛地一顿,背对着他,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瞬间滑过冰冷的脸颊。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只是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借着那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决绝地消失在梅林的阴影深处。
朱祁钰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只有那枚黄玉玲珑,在寂寥的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回到喧闹的宴席,周景兰已重新整理了妆容,除了眼角微微泛红,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刚坐下,刘丽嫔便凑过来好奇地问:
“贵嫔娘娘,你去哪儿了?去了好一会儿呢。”
周景兰端起温热的酒杯,指尖却依旧冰凉,她勉强笑了笑,语气平淡:
“没什么,只是觉得殿内有些闷,出去透了透气,更了衣便回来了。”
这时,上的孙太后正笑着对钱皇后说道:
“皇后这胎气养得极好,太医说产期就在下月,正好是新春佳节期间,这可是大吉之兆!定能为我大明诞下一位健康的嫡子!”
众人闻言,无论真心假意,纷纷举杯向帝后道贺,说着天佑大明、皇后千岁之类的吉祥话。
朱祁镇心情甚好,与众人对饮一杯,目光扫过席间,却现朱祁钰的座位依旧空着,不由问道:
“郕王呢?怎么还未回来?”
一直侍立在旁、虽被降职却依旧得以在宴席伺候的曹吉祥,立刻抓住机会,躬身上前:
“回万岁爷,奴婢方才似乎瞧见……郕王殿下往宫后苑那边去了,许是……听闻那边的早梅开了,去赏梅了吧?”
朱祁镇闻言,挑了挑眉,似乎被勾起了兴致,朗声笑道:
“哦?早梅开了?朕竟不知。如此雅事,岂可独享?诸位爱妃,不如随朕一同前往宫后苑,赏梅助兴如何?”
皇帝话,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孙太后目光微闪,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吴太妃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汪紫璇则有些茫然地看向殿外。
周景兰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杯中酒液微微晃动。
她垂下眼睑,心中警铃大作,朱祁钰此刻恐怕还在梅林,若是被众人撞见……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在宫人的簇拥下,帝后起身,孙太后、吴太妃、众妃嫔、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席向宫后苑梅林方向行去。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踏入宫后苑梅林,清冷的梅香夹杂着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宫灯将疏落的梅枝与亭台照得影影绰绰。
果然,冷梅亭中,郕王朱祁钰正与其贴身内侍王诚对坐,面前石桌上还放着半杯残酒,似是正在赏梅小酌。见到圣驾及众人前来,朱祁钰与王诚连忙起身行礼。
高善清目光锐利,第一个出声,语带讥诮,声音在寂静的梅林中格外清晰:
“哟,郕王殿下真是好雅兴,独自在这冷飕飕的梅林里饮酒赏梅?也不知是赏梅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悄悄话,需得避着人说?”
她这话,已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揣测。
朱祁钰面色不变,拱手向朱祁镇解释道:
“皇兄恕罪。臣弟只是多饮了几杯,觉得殿内气闷,想起这冷梅亭乃是先帝为母妃所建,心中感念,故来此走走,透透气,追思片刻,并无他意。”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孝心可表。朱祁镇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一旁的魏德妃却像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指着亭子附近雪地上略显凌乱的脚印,尖声道:
“陛下,太后,你们看这地上的脚印!似乎……不止一个人的!而且这几枚脚印小巧,瞧着……可不像是男人的脚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