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那是田青青,”童舒岚失笑,自从上次田青青明晃晃的探究只後,她的心态逐渐稳重,只是没想到世界这麽小,“她没说什麽吧?”
一擡眼,陈瑜已经穿过小路,走到了她不远处。童舒岚快步迎了上去。
陈瑜挂了电话,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经历的惊险馀波,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点眉飞色舞的夸张:“我的天,她一来就直接问我是不是你家属!吓我一跳!”迟来的惊恐此刻转化成了某种侥幸,“我脑子一懵,想了想,好像…也算吧?人家都先入为主了,我一时也找不到话反驳,就…嗯了。”
童舒岚笑得更灿烂了,纠正陈瑜:“你不能算是,你得就是。”
她原本就没有把陈瑜粉饰成朋友的念头。向别人塑造一个亲密而模糊的朋友是奇怪的,反而是在社会关系谱系里天然存在丶亲昵又有分寸的“姐妹”或“家属”这类称呼,显得自然而稳妥。
这事儿很现实丶很不美好。但对童舒岚来说,“家属”这个称谓却是相当浪漫的。
她喜欢这个词语里的世俗气息,像把经年累月的默契绣进生活的肌理里。它没有华丽的修饰,在谨言慎行的大环境里,这个词是一种温柔的安全。
她的心里很妥帖,觉得田青青这人挺上道,连防备都少了几分。
童舒岚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陈瑜的,道:“我上午偷偷摸鱼了,找了家店,我们中午去吃他家特色菜吧。下午…辛苦你在我宿舍睡一觉,下班我们再回区里。”
陈瑜没回她的提议,反而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
和平镇坚实的地面就在脚下,田青青那道探究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未曾完全散去。
而童舒岚就一直生活在这目光交织的熟人社会里,独自守着这一个只能沉默的秘密。
笔记本里的对比卷土重来,陈瑜心脏一窒,松了松手,有些不安地低声问:“你不怕被看见哦?”
哈尔滨之夜的双人标间里,陈瑜已经体会到了童舒岚的谨慎,但偏偏在现在,童舒岚大胆地与她十指紧握…
说到底,陈瑜最怕的是影响到童舒岚。所以刚刚碰见田青青的时候,她其实比那天被父母抓包还要紧张。
“只是牵下手而已,又不是…”童舒岚的胆子似乎真的变大了不少,或者说,那份想要靠近的贪心正在心底慢慢滋生壮大,她顿了一下,玩笑道:“…又不是‘捉奸在床’。”
随即,童舒岚收敛了语气,声音变得轻而认真:“我只是不想在外面还要和你装得不熟…我已经习惯要牵着你走了。”
陈瑜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丶渴望被确认的颤抖。
尤其是那句半开玩笑的“捉奸在床”,犀利地撕开了所有温情的掩饰,将她们关系中最危险的底层逻辑暴露出来,让陈瑜在瞬间的愕然後,体会到更深切的心疼
——童舒岚得在内心演练多少次,才能用这样玩笑的语气说出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童舒岚说完,努力挤出一个坦荡的笑,笑里有一片阴霾:“小鱼,这对你来说会是负担吗?”
陈瑜深深地看了童舒岚一眼,没有讲话。
她重新收紧了手,有力地回握童舒岚。
有什麽担忧暂时散去了,她们相视一笑,自然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陈瑜神情放松了些:“其实我也找了一家,哪,现在来测试一下我们的默契。”
童舒岚数:“1丶2—3!”
“和平镇第一家山珍馆。”童舒岚先开口。
“赵四饭庄!”陈瑜在後。
“啊!”陈瑜泄气:“好没有默契哦…”
她嘟起嘴的样子煞有其事,逗笑了童舒岚:“其实也不算。我最开始看的也是赵四饭庄。”
“但是呢,”她话锋一转,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赵四家主要是吃羊肉汤的。这个季节嘛,最鲜美的当然是吃菌子!鸡枞菌丶羊肚菌丶牛肝菌…用农家散养的走地鸡一起炖,汤炖出来是金黄金黄的,上面飘着一层鲜亮的鸡油,超香!”
陈瑜哑然失笑:“看来你早就想好了…”
“嗯!”
“那我们吃不完的话,就打包带走?”陈瑜认真计划,仿佛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所谓“p人”。
和平镇小小一个地界,说话间,陈瑜已经被带进了饭店。
“我简直要被你迷晕了!”童舒岚的妆保持得不错,一旁无人,她目光胶着向陈瑜看去,说这话既像调侃,也是真心,撩人而不自知。
陈瑜擡眼向下看去,狭小的窗里是和平镇的街巷,现已经褪去萧瑟,迎来盎然生机。暑热早一步登陆,空气慵懒而温暖,连同她的心,也被卷裹其中,变得滚烫。
陈瑜看了眼童舒岚,没有提自己在笔记本中的发现。
就让她继续沉浸在这种细微中也能被珍视的柔软里吧。
故地重游,今朝心态变了万千,陈瑜心意奔涌,却吃不了太多。童舒岚要了盒子,两人打包起来。
“我来吧。”陈瑜说着,地将剩馀的汤羹和食材仔细地舀进盒子里,又将盒盖扣得严严实实。
“来,小票给你们。”老板送来了打印的小票,陈瑜又接过来。她在工作上养成习惯,不轻易把带具体信息的票据留在外面的公共垃圾桶,便顺手将小票折了几折,放入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走吧。”童舒岚唤她。
树影摇曳,两人并肩走出小店,她们牵着手,慢慢走回那栋旧宿舍楼,仿佛走回一个只属于她们两人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