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在导航输入目的地,界面显示着极端天气。
他摇摇头,从後视镜里打量陈瑜,面露难色:“去不了。美女,远就不说了,那里下大暴雨呢,谁敢去啊。”
陈瑜的心凉了半截,她立刻道:“那去这个地址!”
司机开得飞快,她下了车,奔去自己的这里,匆匆脱了制服外套,捡了件薄衬衣和外裤套在外面,飞速驶入湿滑的道路。
越靠近和平镇方向,灾痕越是触目惊心。低洼路段已成浑黄的泽国,到了和平镇范围内,随处可见被狂风折断的树枝,不时有山体滑落的碎石散在乡道上,逼得她数次紧急减速丶艰难绕行。
陈瑜的车被迫停在一处高处,离和平镇办公楼还有一段距离。她咬咬牙,推开车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冰冷浑浊的积水中。水一下子就浸到了她脚踝处,越往下走,灌进她的鞋子和裤腿的泥浆就越多,碎石硌得脚底生疼。
她又冷又怕,外裤已经湿透了,重得像铅袋绑在腿上。
恐惧催生出巨大的力量,她一步一挪,朝着镇政府那栋亮着灯火的大楼跋涉而去。
镇政府大楼里一片繁忙混乱,人声丶对讲机刺耳的呼叫声丶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曲。
陈瑜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泥水不断从她湿透的裤腿滴落,样子狼狈不堪。
她抓住一个快步走过的干部,声音因为寒冷和焦急而发抖:“请丶请问,童舒岚在哪?!”
对方被她的样子惊了一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小童?她刚带队撤完群衆回来,拿了批物资,可能…可能在镇小那边的安置点了吧?”
陈瑜道谢都来不及,跌跌撞撞地朝镇小的方向奔去。
安置点设在镇小的教室里,受灾的群衆裹着发放的毛毯,或坐或卧,孩童在哭闹丶大人在安抚丶工作人员紧张地维持秩序。
陈瑜目光在一片混乱中扫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终于,她的目光在角落定格——童舒岚穿着红马甲蹲在地上,帮忙整理刚送来的瓶装水,准备烧热水。
她脚上还套着一双沾满厚重泥浆的雨靴,红马甲溅满了泥点,头发胡乱地扎在脑後,几缕发丝被雨水和汗水浸透。
刹那间,陈瑜高悬了一路的心脏,重重地落回原处,她以为自己会轻松一些,但心脏发狂似的震颤,身体虚脱,整个人僵在原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
童舒岚若有所觉,下意识地擡起头。四目骤然相对。童舒岚瞳孔一缩,脸上闪过惊愕,猛地站起身,失声道:“你…你怎麽来了?!”
陈瑜像是被这一声唤醒,几步冲上前,手臂用力,箍得童舒岚几乎喘不过气,她整个身体因为後怕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压抑了一路的恐惧和担忧冲破了喉咙,哽咽道:“…你为什麽不接电话啊…我吓死了…”
童舒岚踉跄了一下,头因起得太急而发晕,陈瑜的战栗那麽明显,拉回了她飘远的心脏。
童舒岚擡起不算干净的手,轻轻拍着陈瑜湿透而冰冷的脊背,声音因为疲惫和缺水而有些沙哑:“对不起…手机掉水里坏了…镇上的信号塔也被雷击了,一直没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瑜像在泥地里滚过一圈,比受灾的老百姓还可怜,周围有不少目光汇聚过来。
田青青正抱着一箱矿泉水准备分发,大家都在看那边,她也看了过去。
一看,便停住了脚步。
先前在宿舍楼里的那点疑窦瞬间贯通,化为愕然——原来如此。
她低下头去,小声把几个老百姓又叫过来领取物资,尽量为两人留出一片安静的天地。
陈瑜的手也僵得要命,慢慢的松开手臂,一只手仍不放心地抓着童舒岚的胳膊。
她惊惧犹在,眼神的中心始终凝在童舒岚身上。
童舒岚全身被她一抱,也湿个大半,面容憔悴又苍白,忽而焕发出一种复杂的光彩,对陈瑜说:“你等等我。”
“青青!”童舒岚绕过几个人,走了过去。
田青青擡头看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怎丶怎麽了?”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边?”童舒岚又看了看自己和陈瑜,“我先带我…姐姐回去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她顿了顿,还是用了这个称呼,“我也得收拾一下。”
几步之遥,陈瑜也走了过来。
田青青想起下午的险情,忍不住对童舒岚抱怨道:“要我说你就不该再来的。差点被那块落石砸中!真是不要命了…”
“青青!”童舒岚声音提高,及时制止了她。田青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再看陈瑜,果然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一双眼睛要哭出来似的。
田青青连忙找补:“啊呸呸!我乱讲的!夸张了!没事没事!你们快回去换衣服吧!这儿我忙得过来!”
陈瑜也哑着嗓子向田青青道谢:“麻烦你了。”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童舒岚忍不住握紧她的手,用力捏了下,心里的焦灼印在眉头上。
这两人,看得田青青也难受起来:“快走吧。”她催促道。
两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跨出安置点的大门。夜色已浓,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
童舒岚走在前面带路,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光晃来晃去,时不时晃回来映照陈瑜脚下。
回到她那间狭小的宿舍,关上门,终于暂时将外界的混乱与危险隔绝开来。
洋芋困了,没起来接她们,躺在小沙发上,冒出均匀的呼吸。
童舒岚把雨靴放在门外,看着陈瑜裤子上的泥浆滴满屋内地面,心里揪得难受,她眼睛红着,对陈瑜道:“你快去洗个热水澡。”
说着,不管不顾地将人拉进厕所。
陈瑜愣在那里,童舒岚扯开她外面的衬衣,连里面的衣服都染着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