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花园
自从疫情结束,因为洋芋“干妈”这层关系在,童舒岚和田青青的关系也突飞猛进,今天,田青青搭她的车回江城,在天街街角和童舒岚告别。
童舒岚把车停在路边,窗外是微沉的天色,她的影子照在玻璃上,陈瑜的消息就躺在手机上。
"要起飞啦,你乖乖等我。"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科学实验养过的蚕,那些白白胖胖的小东西总是安静地啃食桑叶,偶尔擡头望一望,又继续埋头苦吃。自己就像那些蚕,被陈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喂得饱饱的,心里又暖又胀。
可转念间又觉得不够——她想变成陈瑜制服口袋里那支满墨的笔。
车窗玻璃因为内外的温差而凝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童舒岚擦开一片,把天色透进来,车里更昏暗了。
手机里关于天气预警的短信又发了一次,升级成了大雾黄色预警。
雨一丝一丝滑下来,江城春日短暂,现在春雨如油,黏腻的下,混着雾气粘在万物的身上,像甩也甩不掉的鼻涕虫。
她有些担心起来,看看时间,也该是陈瑜落地的时间了,童舒岚在手机里问:“在下毛毛雨,雾好大,我来接你吧。”
陈瑜没有回她。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解锁刷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从冰冷的电子设备里,摩挲出一点关于对方的消息。
舷窗之外,浓雾翻滚,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飞机已经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机长冷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江南降不下去,准备备降安平机场,能见度不足400米。”
“明白。”陈瑜应答得干脆,可喉咙却发紧。
客舱里,乘客的抱怨声隐约传来。陈瑜深吸一口气,职业本能让她迅速编好了广播词:“女士们,先生们,接机长通知,我们抱歉的通知您:由于江南机场被大雾覆盖,我们的飞机无法安全着陆,机组决定备降安平机场……”
她的声音在广播里显得冷静又专业,但转身的瞬间,指甲却嵌进了掌心。
“哦豁,我老婆还在江南等接我呢……”
“安平还不好哦,在市内的,更近了,你们还不安逸哦?”
旅客们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让陈瑜心绪平复下来。云海翻涌如脏脏的雪,备降的停机坪也被雾气笼罩,像蒙了一层磨砂玻璃。
落了地,旅客们竟然开始鼓掌。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备降旅客们这麽高兴的,陈瑜看了眼刚才那个说老婆还在等自己的旅客,他也人云亦云的拍起来手。
陈瑜突然想,我的老婆在哪里等我啊?
地勤人员模糊的身影来回穿梭,陈瑜拿出手机,在看到童舒岚消息的一刹,焦虑才终于消下去。
“毛毛雨大人,你怎麽知道我到安平降落的呀?”她刚回了这一句话,童舒岚的电话就打来了。
"喂。"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童舒岚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服下摆,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我落地了。"陈瑜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里夹杂着机场嘈杂的广播声,她先一步交代了自己的软弱:“刚刚说要备降的时候,我第一次有点点害怕…”
童舒岚喉头滚动,嗫喏道:“那我比你多几次”她努力控制着声线,却还是泄出一丝颤抖:“我现在都开始害怕这些讨厌的天气了。”
以前,我担心每一年的汛期和炎热的夏季,那些忧虑总是铺天盖地却又千篇一律。怕暴雨会冲垮某座年久失修的石桥和住人的房屋,担心诡异的山火突然吞噬整片松林。但这些担忧只是一张早已熟悉的地图,它总有应急预案。
可是担心你不一样。
这种担心没有季节规律,不遵循任何气象预警。它也许会在最晴朗的午後突然袭来,一座桥有承重极限,松林也有防火间距。可是担心你,却没有一个能被测量的安全阈值
陈瑜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像是在快步走着,"机长技术很好,降落时很稳。"
童舒岚缓和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肩膀绷得发疼。
“童舒岚。”陈瑜背景的嘈杂声忽然消失了,像是躲进了某个安静的空间,带来阵阵回音,陈瑜的声音突然近了,仿佛就贴在她耳边:“有时候我在想,人们是不是一谈了恋爱就多了软肋。我今天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怕死了。”
“说什麽胡话…”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外面。
陈瑜在那头:“你看到我了吗。”
童舒岚迫不及待地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