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似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後在荣祥起身欲逃之时,将他拦腰抱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下午的时候,荣祥通常会在自己的卧室里消磨掉这半天的时光。
外面是很热的,可是阴面的房间里却能依旧凉爽。床边有个西式小桌子,上面放了架留声机。桌子下层是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流行唱片。他盘腿坐在地毯上,身体靠着桌腿,迷迷糊糊的听留声机里周璇唱《四季歌》。
他很喜欢这首歌,因为每次听到它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想起家乡。他也会唱,歌词一句不落的都记得清楚。此刻他便合着旋律,同留声机里的金嗓子合唱起来,其实如果他能发出声音来的话,大概也能获得一干听衆们的好评。不过现在,他所做的只是做做口型罢了。旁人见了,应该也不会觉得好笑,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怪可怜的。
他现在并不缺吃少穿,小孟也依旧每天细心周到的侍候着他的起居。胳膊折了,还能长上;哑巴了,也不耽误吃饭睡觉。人生里似乎是没有什麽熬不过去的,可他是精神上受不了。
一曲《四季歌》唱完,他躺在地上睡着了。
傍晚时分,忽然有人来探病。
来者竟是苏半瑶。
小孟不知出于何想,竟直接把他带到荣祥的卧室里,彼时荣祥正蜷缩在地上睡觉,留声机里也还在咿咿呀呀的唱。
被小孟叫醒後,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苏半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苏半瑶却大剌剌的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先是将四周环视了一圈,然後点点头,仿佛很笃定似的评价道:“荣老弟,你这房子不错。听你家这个管事的说-------”他回身指了下小孟:“是从杜振邦手里买下来的,杜振邦那位老人家盖房子,素来讲究的很,用料也顶好。赶上他老头子要往老家跑时买下来,你算是赚了。”
荣祥暗暗的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仆送了茶来,小孟自己不动手,只侧过身去,让她将茶送进屋去。那女仆一见主客二人都坐在地上,不禁很为难,思来想去的,把托盘放在苏半瑶身边,低声道:“先生请用茶。”
苏半瑶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向荣祥那边挪近了些,像打量房子似的把他上下扫了几眼,然後叹了口气,变脸似的忽然换作了惋惜哀叹的面容道:“荣老弟,你的事儿,我听那个小兄弟----”他又指了下小孟:“跟我讲了。真是……天妒英才啊,可惜你年纪轻轻的,竟就遭了这个难。”
荣祥很困惑,不知小孟编了什麽谎话来敷衍他的。
苏半瑶把他的左手拉过来握了,又叹了口气道:“荣老弟,上次我苏某人在汽车里同你胡闹,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听老闵说了你先前的事,也是怪不容易的,如今又孤身一人在上海,这样,你以後有什麽事,尽管来找我。我麽,大本事没有,小忙总还帮得上。”
荣祥依然很困惑,他简直不明白这姓苏的流氓到底是来干什麽的。他只知道这流氓把自己的手揉捏的生痛,而且他那目光仿佛带着点粘性似的,让他这麽笑眯眯的盯着,实在是很不自在。
苏半瑶说到这里,又往前挪了挪,同荣祥肩并肩坐了,擡手揽了他的肩膀,说悄悄话似的凑近了低声道:“老闵说你也是个爱玩的,现在成天在家里不闷?哪天你觉得身体好点了,我带你出去玩玩,包你满意就是。”
荣祥勉强笑了一下,摇头表示拒绝。
“客气!荣老弟你又同我客气!我苏半瑶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一眼看好你了,就把你当作朋友相处!你若是一味的同我客气,那我倒要不高兴了!”
荣祥勉强的几乎要笑不出来了。
幸而苏半瑶很快便告辞了。荣祥起身将他送到一楼,苏半瑶执意不要他再送,并又高声说他“客气”。荣祥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回身上楼了。
苏半瑶坐上汽车,车窗半开了,夏日晚风习习的吹进来,直吹的他一颗心都痒痒的。
“这小子生的真是好看!”他想:“可惜哑巴了------人都说红颜薄命,合着男人长的漂亮了,也容易倒霉-------不过哑了也好,要不这小子嘴里不干不净的,太爱骂人。老闵说他当年在奉天时也是很威风过的,可见不是什麽善类,要想玩他,还真得多加点小心才行。别去打鹰不成,反让鹰叼了眼睛。”
送走了苏半瑶,小孟回了荣祥的卧室。
荣祥换了一张唱片,正立在床边,用一只手解着裤腰带,大概是想要上床去正正经经的睡上一觉。见小孟进来了,他立刻停止动作,战战兢兢的直接便擡起一条腿跪到了床上。
小孟很漠然的走过去为他脱了长裤,然後从柜子里拿了一床单被铺到凉席上。等荣祥躺好了,他方慢条斯理的在枕边坐下,轻声说道:“三爷,您怎麽这样招男人喜欢?”
荣祥侧身躺着,很小心的放置着自己那条打了石膏的手臂。听了小孟的话,他只是闭了眼睛,极力想装成困倦已极的样子。
小孟默默的盯着他的脸,虽然是从小看到大的,但依然能觉出他的英俊漂亮来。想起当年在奉天,他因为爱美,严冬时节不肯穿棉衣,头上也只带了顶厚呢礼帽,站在街边和一个有名的交际花聊了二十几分钟的天,等回到汽车里时,竟一头扎在自己怀里取暖。
想到这里,小孟忽然满怀温情的微笑起来,他擡手捂住荣祥的眼睛,然後俯下身。
他的本意是想嗅一嗅荣祥的面颊,可是鼻尖触到他的肌肤时,糖果般的甜美气息和荣祥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却让小孟临时改了主意。他稍稍换了个角度,然後吻到了荣祥的嘴唇上。
在他的印象中,傅靖远是很喜欢同荣祥嘴对嘴亲吻的。他一直不甚明白这种行为有什麽乐趣可言,除非是因为荣祥身上的那种点心味道,让人想把他按在地上吃掉。不过,现在他似乎晓得其中原由了。
荣祥的嘴唇很柔软,让人想起果冻布丁。小孟试着去用舌尖叩开他紧闭的牙关,然而这只招来了他虚弱的扭动。小孟依然捂着他眼睛,他的睫毛划过了掌心,痒痒的,像个活泼的生命体一样。
小孟擡起头,轻声问道:“为什麽不情愿呢?您同许多人都亲过的。”
荣祥抿了下嘴唇,他知道自己是挣不过小孟的,索性不再反抗。
屋内静了一会儿,小孟把手拿开,荣祥望着头顶乳白色的天花板,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可也就是这麽一口气的功夫,小孟随手拿来一个羽绒枕头,劈头便压在了荣祥的脸上,将他的眼睛鼻子都捂了个严严实实。荣祥惊惶中擡起左手去拉那个枕头,但随即又被小孟抓住手腕按回床上。
“小孟!”
他耳语似的叫了这麽一声。下一秒钟,小孟狠狠的又亲了上来。
他立刻明白了小孟如此行为的用意。
小孟的吻是狂暴而疼痛的,他根本就是堵住了他的嘴,然後肆意的撕咬着他的嘴唇和舌头。间或停顿几秒钟,让他可以有间隙来大口的喘息。他甚至仿佛尝到了几丝血腥的气味,大概是被那疯子咬伤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他永远都是处在一种半窒息的状态。可是小孟似乎觉出了其中乐趣一般,竟然把这当作一个游戏,无休止的进行了下去。他的脸被憋的发青,身体手脚也垂死一般的挣扎起来。而他的头被小孟隔了枕头狠狠的压迫着,後脑深深的陷入弹簧床的柔软床垫里。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闷死的时候,捂在头脸上的羽绒枕头忽然被揭开了,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即便在拼命呼吸之馀,清晰的看到了小孟的脸。
小孟停止了那种类似啃噬的亲吻,舌尖慢慢滑过荣祥的嘴唇,然後微微的擡头,以一种审视的态度望着他。
荣祥大睁了眼睛,目光散乱的盯着前方,胸口还在随着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着。嘴唇亦是殷红肿胀,有一点点血痕漫在了嘴角。
小孟用手指蹭去了那点淡淡血痕,然後低声问道:
“三爷,我们也试一试,好吗?”
荣祥怔怔的把视线移向他,仿佛不懂得他的意思。
小孟笑了一下,可爱如稚气学童。一只冰冷干燥的手却伸到了荣祥的腰带上。
荣祥看着小孟,满眼都是悲伤颤栗的神气。擡手挡住小孟的动作,他耳语般的哀求道:“小孟,不要。”
“三爷,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想试试。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