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辞擡眼,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左边那个他自然认识,是吴坚,但却是个霁月光风版的吴坚,很难想象从这样的人嘴里,曾说出过那麽粗鄙的话来。
对面站着个小娘子,含羞垂头,梳双丫髻,看上去年纪不大,江不辞从来没有见过她。
那小娘子抿抿唇,自报了家门:“我姓马,家中排行老二,你便叫我马二娘吧。”
吴坚挠挠头,笑道:“好,我叫吴坚,名字是阮先生给起的,他说‘坚者,刚也,取牢固之意,是个顶顶好的字’。”
李二娘蜷了几下衣角,想了想道:“我本名叫翠兰,可我不大喜欢这个名字,你说阮先生能为我再取一个名字吗?”
“那是自然,明日你到私塾来,我去跟阮先生说。阮先生人很好,定会给你取个最好听的名字的。”
“嗯。”李二娘腼腆一笑,“多谢你。”
吴坚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是抓脸又是挠头:“啊……不必……不必客气。”
“多谢你为我指路,那我就先回家了。”马二娘低了低头,羞涩地转身跑开了。
她家也在村东,进的是李家的宅院,江不辞便反应过来,这小娘子估计是李家夫妇的远亲。
马二娘子匆匆往家走,这时出来一个板脸凶目的娘子,沉声道:“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我……我迷路了。”马二娘子含糊道。
“罢了,快进去吧,阿娘要骂的。”那娘子伸手拧了一下她的耳朵,“给阿弟用的东西,可都买回来了?”
马二娘闷声点点头。
“剩回来的铜板呢?”她的目光不太友善,上下扫了扫,“全都拿出来给我,若是被我发现私藏,我就叫阿娘打断你的腿!”
两人便进了院子,吴坚仍立在原地,袖中的手微微握成拳。
他回身,就看见江不辞也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
吴坚正愁心里有火,无处发泄,便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江不辞的青衿,将他往前拖了几步:“你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你若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江不辞一挥,将他的手打掉,冷笑一声:“你就这点本领麽?”
吴坚一愣,恨恨地盯着他。
江不辞淡漠地看他半晌,懒得多言,转身回家去了。
相较阮家的热闹,江家就要冷清不少。刘玉娥坐在里屋垂泪,见江不辞回来,她默默将头转向了一边。
过了一会儿,江田和郭氏回来,带了一小篮子饭菜。
两人在院子里推推搡搡一阵,郭氏满脸喜气地进屋:“大嫂,不辞,快来尝尝,这阮家的宴菜还真是不赖,想来江窈那丫头嫁过去是要享清福的。”
江不辞扶着母亲坐过去,刘玉娥精神不济,草草吃了几口便落了筷。
“娘,”江不辞忙劝道,“阮家兄长对阿姐极为体贴周到,两家又离得这麽近。阿娘若是想阿姐了,隔着院子喊一声,一眨眼阿姐就到你跟前了。”
刘玉娥被他逗笑了,又重新拿起了筷子:“你这孩子……”
郭氏同江田挤眉弄眼。
江田张了张嘴,夹了一筷笋丝,给刘玉娥添到碗里:“大嫂——”
刘玉娥擡眼瞧他:“可是有什麽事?”
江田吧唧了一下嘴,在郭氏眼神再三催促下,他开口:“那个……那个……李家那边过来人了,说是妹妹投奔长兄,带了一龙二凤。”
刘玉娥一怔,郭氏狠狠瞪了江田一眼,就当他是在铺垫,接过话头来,继续道:“是呢,听说他妹妹一家原是住在铜迎镇,突逢大水冲堤,有幸逃了出来,可没了去处,只好来投奔兄弟。她带来的那三个孩子,两个姐儿长得都还不错,就是我瞧着那个哥儿傻愣傻愣的,身上都是肥膘,跟头猪差不多了。”
论家长里短,郭氏自不在话下,说完这话,她又瞪向江田,示意他说话。
江田撇过头去,低头扒饭,假装没看见。
郭氏气急,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他几脚。
这麽大的动静,刘玉娥自然是看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有什麽话想说?咱们是一家人,不必这般。”
听得这话,江田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从小没了母亲,刘玉娥嫁过来时,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长嫂如母,之後他的衣食打点,全是刘玉娥一应安排,这让他怎麽开口,说出分家的想法来。
“怂蛋!孬种!”郭氏低骂一句,既然他不开口,那她来说,“爹走了有段时日了,窈姐儿也嫁了人,咱们这叔嫂婶侄同一屋檐下过活,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合适了。”
刘玉娥听明白了她的意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们……你们想分家?!”
江田不敢吭声,将头转向一边。
郭氏也不指望江田能说上什麽话,轻哼一声,道:“是啊大嫂,上头长辈没了,一家分成两家过,这没什麽不对吧……再者,我们想分家,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
江不辞突然开口道:“什麽苦衷?”
郭氏冷笑一声:“什麽苦衷,当然是因为你了。”
江不辞慢慢擡起他金黄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