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觉得作狼心胸应该再宽广一些,不该在这些小事上与衡弃春计较。
于是他哼哼两声偏开脑袋,反复确认自己跟着跳下来的原因只有一条。
——本座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夷帝这时候长什麽样儿。
但他没有这麽说。
他只是攀着衡弃春的肩膀背转过身去,喉间发出一声极为低沉的呜咽,“嗷呜~”
我害怕~
衡弃春最是吃软不吃硬,闻言略怔了一瞬,垂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弱不经风的小狼崽子,一时间所有的气闷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轻声叹了口气,擡手托着楼厌的後腿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轻声哄了一句,“是为师不好,忘了你现在还是一只小狼崽子。”
他刻意咬重了这个“小”字,似乎在提醒自己,楼厌方才所有胡闹的行为都是情有可原的举动,作为师尊,他理应给与包容和理解。
感受到自己被衡弃春托紧,楼厌悻悻地伏在他身上没有出声。
他也暗暗感到惊讶——想不到衡弃春竟然这个好哄,三个字就骗得他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怪不得书上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本座果然是一头能成大事的狼。
胡思乱想之际,衡弃春已经抱着他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周遭忽然陷入一片悄寂,一名老妪佝偻着身体等在那里。
炉边一瓮浓黑色的汤药滚滚作烫,泛着苦气和腥味儿。
那是孟婆。
见衡弃春走近,她缓缓躬身,舀了一碗孟婆汤递过来,“饮下此汤,忘却前尘,早投善果。”
衡弃春没接,伏在他肩上的楼厌却猛地收紧了爪子。
上一世他没有走过这条路,竟不知道,想要过河还要喝孟婆汤。
直接告诉她我们没死,只是来找夷帝的可以吗?
楼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法子行不通。
衡弃春以神骨作誓,引得万鬼替他开鬼门,此举并非光明正大。此处恶鬼颇多,又素来视仙丶人两界为敌,若在此时倒出实情,难保不会激怒他们。
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装作亡灵过此渡口,如此才有机会见到夷帝。
可……
楼厌扭头,盯着那碗苦黑的孟婆汤皱了皱眉。
衡弃春若饮下此汤,会不会也像那些将要投胎的亡灵一样忘却前尘往事?
他的神力能抵抗孟婆汤的功效吗?
楼厌不敢妄言。
他神情紧绷,浑身的狼毛都炸开竖起,四肢爪子紧紧地扒着衡弃春肩膀上的衣料,几乎又将那片布料扯烂揉碎。
感受到小徒弟缩紧的肌肉,衡弃春淡笑着呼出一口气,擡手轻轻抚上他的後臀。
“没事。”他附在楼厌耳畔轻声说。
又是这听得人耳朵快要起茧子的两个字,楼厌紧紧咬住後槽牙,一双爪子越收越紧。
孟婆已经在出声催促,仍是那一句:“请君速速饮下此汤,忘却前尘,早投善果。”
衡弃春拢袖,伸手接过那只瓷碗,在楼厌惊恐的眼神中仰头饮尽。
来不及阻拦,他嘴角处已经挂上一抹浅淡的药渍,泛出的苦气遮盖了他身上原有的莲花香,令他彻底融入这黄泉路上的亡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