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冥界,上空是暗无天日的漆黑穹顶,被常年不散的漆黑浓雾遮盖着。
但不知为什麽,他却总觉得那里有一种令他格外熟悉的感觉。
就像十八界里那棵与他“神泽相连”的无尽木,永远遮蔽在那座山峦之上,生生世世,永不枯败。
但衡弃春说:“树自有命,非我可控。”
树自有命。
就像下五界中被神明庇佑了数千年的芸芸衆生,其实他们赖以祈求的“叩拜”,以为能保自己平安的“供奉”都不值一提。
神明高坐庇佑是真。
但苍生冥冥,以一己之力在杀局面前拼出一条血路的也比比皆是。
不尽木倚赖衡弃春而生,这也是神族的“骗局”。
这些话楼厌已经听不清楚,许是幻境时间将尽,他的残魂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消散。
此时不止视觉丶连听觉也开始逐渐失效了。
只剩那股浓郁的莲花香气汹涌地扑过来,激得他浑身震颤,即便只剩一缕即将消散的残魂,也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神泽消散到底意味着什麽。
衡弃春不再是神了。
为什麽……
为何一定要剖神骨!!
混沌的思绪想不明白,楼厌甚至开始记恨鹊知风,发誓等到自己从眼前这场幻境中出去,一定要杀到冥界将他宰了。
“师兄……”
迷蒙之际,他听见鹊知风心疼地唤了一声。
而後衡弃春开口了。
痛意未歇的声音团在一层柔雾里,迷迷蒙蒙令人难以分辨。
但吐出来的字却那样清楚,像衡弃春这个人,清明自达独处一世,自跳神坛不见迟疑。
他说——
“神不能爱人。”
“但这一次,我想爱他。”
幻境至此结束。
楼厌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将要擦黑的天色透过窓纸钻漏进来,将殿中的景象渡上一层昏暗的光影。
桌案石椅,兽皮床褥,以及散落在床褥上的一副镣铐。
他还在无相渊。
楼厌惊恐地瞪大眼睛。
殿中静悄悄的,一切都还是他和衡弃春亲密时的样子,唯独衡弃春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
楼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什麽都理不清楚,本能地擡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
幻境已经消失,他已经不再是一团说不出看不见的残魂,但皮肉之下的那颗心却在剧烈地抽动,像是有一枚淬了毒的寒针生生扎进去,让他在毫无伤病的情况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
“呃……”
方才的一切都像一场诡异的梦,但楼厌深知,那一定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终于能够说清楚自己亲眼看到衡弃春造梦剖骨时的那种感觉,像窒息丶像抽搐丶像痉挛。
原来是心疼啊。
楼厌放下手,转而抚上身侧躺着的那副铁链子,冰凉的触感令他的手指颤动一下,钻疼的心脏竟就此平缓下来,使他将所有前尘过往抛诸脑後,只剩一个格外清楚的欲念——
师尊呢。
他要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