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地明,这一剑过後,无相渊竟显露出一丝“六界太平”的端倪。
阳光一缕一缕攀上来,顺着楼厌的发辫撕扯上他的脸颊,将他全部的身形暴露于衆人的视线之间。
仍是那身扎眼的红袍,领口微微敞开,颈上未饰一物,只露出锁骨处一寸浅麦色的皮肤。
再往上,是少年人弯起那双阴鸷的眸子,极勉强地笑了一声,然後眉心皱蹙,躬身喷出一口血来。
他身後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他……他他他他!!”
他的脊背上满是血迹,纯阳剑从他的後颈劈下,一路劈碎那根泛着魔气的脊骨,衣衫尽裂,碎骨从皮肉中探出来,远远看去只觉心惊。
“呃……”
楼厌仰头泄出一声闷哼,碎裂的脊骨终不能支撑他的身形,膝盖一弯,轻飘飘地跪倒在地。
他指尖染血,两手死死撑住地面,调动身体里全部的灵力勉强擡头。
然後对上眼前人的视线。
师尊。
衡弃春的瞳色很淡,像被干净的雨洗过瞳眸。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眼前是看不见任何画面的。
过了许久,那些蜿蜒的血才流进来,染红一双清透的眼睛。
他看见倦阳初露之後的衆生相。
有惊恐丶得意丶畅快丶诧异。
有被眼前这一幕骇住的仙道中人。
有闻讯而来苦被困于高台之下的妖魔。
有他的师兄和师侄。
还有受下纯阳一剑丶倒在血泊里,却仍痴口唤他的小徒弟。
小狼。
衡弃春一瞬间心如刀绞。
他挣动了一下,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太过急切地想要扶他的狼崽子,足下踉跄,竟先一步摔了一下。
小狼……
无人上前。
雨幕将消的祭魔台上,衡弃春一步一拌,一身清雾纱袍被拖拽在地,如他的人一样,沦为一片泥泞。
“小狼……”
良久,衡弃春触碰到楼厌的指尖。
不同于少年人灼热滚烫的手指,握在掌心的温度是冰凉的,混杂着沙砾与血迹,像两百年间冻透了的冰雪,稍不留神就要化去。
衡弃春颤了颤,一寸一寸地将楼厌的手指攥入掌心。
像很多年一样,他抚了抚楼厌的後颈,将奄奄一息的小野狼揽入怀中。
“为什麽?”
楼厌浑身都疼,颈部以下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
但抱着他的怀抱那样熟悉,使他不由地想要眯起眼睛,把整个脑袋都埋入他的怀里。
但他的脊骨都碎了。
因而他只是动了动,尽最大力气让靠在衡弃春身上,虚弱地笑了一下。
说:“师尊不能殉道苍生,但……我可以。”
衡弃春眸色一痛。
他想起不久之前楼厌自缚红绳跪在他面前时说的话——“要我放过天下苍生,可以。”“除非,神尊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