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还活着,恐怕早已经泪流成河了。
她挣扎着向後挪动,膝盖擦过坚硬的甲板,被泥土侵染的衣襟沾上一层黄泉水渍。
才刚一动,怀中的女婴就发出了一声啼哭。
妇人立刻顿住,一寸一寸地弯折脖颈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尚未足月的婴孩皮肤白嫩,两边的脸颊却紧紧凹陷下去,小小的身体骨瘦如柴,竟真的是被生生饿死的!
妇人手臂发颤,十根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却颤抖着将怀中的女婴死死抱在怀里。
良久,她喉间发出一声悲切的啼哭,“我愿意……”
世人常道慈母恩大,楼厌幼时不觉。
他的父母曾毫不犹豫地将他抛掷在山野间,让他险些成为虎族的盘中餐。
他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痛恨母族,甚至在上一世……
上一世他位主妖魔界之後,曾将所有狼群猎杀殆尽。
但满身泥泞的妇人跪在阴差面前哭求,甚至不惜奉上一切,在上百亡灵面前为人求欢,竟只是为了救下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襁褓婴儿。
楼厌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只觉前世所为如天崩地陷,坍塌一般向他涌来。
阴差没有料到妇人竟真的会答应他们的条件,对视过後便一齐狞笑起来,当先一人带头解开了腰间的系带。
妇人禁不住想要後退躲避,可怀中婴儿的哭声却将她的膝盖牢牢钉在了原地。
她低头,将一侧脸颊深深埋入婴儿的襁褓之中,耳边只剩一声布帛碎裂的声响。
“嘶啦——”
渡船晃动,黄泉水顺着船沿漫上来,濡湿了妇人破旧的衣裙。
她颤抖着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却不是那阴险的官差,而是一个被锁链捆缚的年轻男人。
一身白衫掩着极清俊的身形,那张面容苍白中透着冷冽,斜眉微拧,肩上还伏着一头凶神恶煞的小灰狼。
衡弃春侧目,修长的手指扣住那阴差的手腕,力道之大,竟让那阴差痛呼一声,踉跄後退。
“你!”阴差惊怒交加,斥向衡弃春,“区区亡魂,也敢反抗?”
衡弃春垂眸,神色冷淡,嗓音却如寒潭般冷冽:“黄泉路上,衆生平等,谁教你们可以随意凌。辱亡魂?”
为首的阴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竟将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他猛地挥手,其馀阴差立刻围拢过来,手中锁链哗啦作响,鬼气森森。
妇人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看着衡弃春,颤声道:“公子……不必为了我们……”
衡弃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顺势卷动了一下手臂上缠绕的锁链,声音极轻:“抱紧孩子,别擡头。”
话音未落,他已经挥臂袭出,带动手臂上缠绕的铁链直直击向阴差的面门。
“哗——”
一道铁链与皮肉相撞的剧烈响声。
整艘渡船剧烈摇晃,黄泉水翻涌而起,溅湿了亡魂们的衣摆。
楼厌死死抓住衡弃春的肩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阴差面脸是血,惨叫着仰面倒了下去。
衡弃春收回手,白衣未染,唯有指节处沾上几滴血迹,他嫌恶地用手指抿去,乜着眸子看向其他人。
他未曾动用灵力,紧靠血肉之躯就打得他们不敢进前。
阴差们惊恐地看着他,在对上那双冷冽的视线後不住後退,其中一人竟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敢对阴差下手!”
“还不将他拿下,投入第十八层!”
《通冥志》有录:冥界有十八层地狱,层层酷刑对应生前罪孽。罪魂受尽折磨,直至业障消尽方可轮回,乃冥府惩戒恶魂丶维持阴阳秩序之所在。
第十八层是——刀锯。
未等楼厌反应过来,数十个阴差已经朝着衡弃春涌上来。
衡弃春单手按住楼厌的一条後退,防止狼崽子太过害怕摔下去,另一手将他身上的锁链紧紧缠上手腕,如方才一样擡臂砸向涌过来的阴差。
“哗啦”一声。
阴差踉踉跄跄後退数步,暗骂道:“今天若不断了你轮回的路,老子自己去夷帝面前交差!”
衡弃春睨他一眼,声音冷得像冬日里屋檐下的冰棱,只淡淡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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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过来来[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