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厌浑身一僵,循着声音回头,看见自己的身後竟然站了凄压压的数千人,全部都是十八界的同门师兄弟。
他们或执剑丶或抱琴,各自在应有的位置蓄势待发,结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衡弃春就站在人群的中央,与另一边南隅山对峙一般站着。
方才的声音就来自南隅山。
三年中的画面被楼厌匆匆掠过,他此时才诧异地发现,衡弃春的脸色泛白,灵脉有损,丹田衰微。
不是他踏平仙界之时,而是从这一日起,他就已经在滥用自己的灵力了。
他听见衡弃春唤“师兄”,“三年之前,他已被我封了经脉丶闭了丹田,此刻肉体凡胎,在天台池中与凡人无异。今日这道雷劈下来,必会致使他灰飞烟灭。”
“我已经因为‘神’的身份亲手将他囚入天台池,今日只想以师尊的身份护住他的性命,有什麽错?!”
在楼厌的印象里,衡弃春一直都是一个少言寡语丶冷冰冰的人,他很少听到师尊一口气说这麽多话。
而比这更让楼厌觉得震惊的,竟是衡弃春口中的那句“以师尊的身份护住他的性命”。
什麽意思?
难道衡弃春在与他同归于尽之前,还大发慈悲地救过他这只妖狼的性命?
何其可笑。
两辈子了,难道要告诉他道貌岸然的不是衡弃春,弃他于不顾的也不是衡弃春?
还是说,他辗转两世,其实恨错了人?
这不可能!
必然是虚生子又编造了什麽幻术来迷惑他,或者是记事珠的运转出现了问题。
衡弃春怎麽可能救他?
他怎麽可能……
楼厌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笑,干脆仰头长笑出声,可笑着笑着,眼角却忽然晕出了一滴滚烫的泪。
他擡手擦泪,指尖像是被那滴带着温度的水珠烫到,骤然瑟缩了一下,像在自己的脸上甩了一记耳光。
他僵立在原地,成为一个束手无策的人。
因为记事珠并不会被造假。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只是嘴硬,不肯承认,不愿推翻自己两世加起来两百多年形成的认知。
只是走了太远,险些忘了自己最初是一头妖狼。
是妖就一定会经历雷劫。
而上一世的他,直到入魔身死,都没有看到那道足以将自己劈得魂飞魄散的天雷。
“轰隆——”
天边就在这时传来一声轰鸣。
那道积蓄已久的天雷就在此时劈开云层,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响劈落下来。
本该落入天台池水的雷电被数千名弟子结成的法阵生生扭转了方向,转而朝着人群袭来。
阵法破,长剑折断,琴弦俱断,持法器的虎口被这声雷响震出了血迹,衆弟子勉励支撑,最後还是踉跄散开。
但雷电未消,已经逼至人的眼前。
楼厌徒劳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衡弃春向前一步,挡下那道本属于他的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