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衡弃春的语气和缓了一些,楼厌心里那份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骄矜样子,甚至还大着胆子擡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十八界弟子的校服布料粗糙,这一下愣是把他泪痣周围的皮肤都擦红了,像是哭过的样子,看着更加可怜。
楼厌就这麽故作可怜地摇摇脑袋,频率之大像一只疯狂晃动的拨浪鼓,然後瘪着嘴辩解说:“当然没有。”
看出衡弃春没有再管他手的意思,他索性伸手向前,用早已酸麻的手指碰了碰自己。
眼见着雨後春笋又一次跃跃欲试地探起头来,楼厌有些得意地勾了一下嘴角,炫耀似地擡头看向衡弃春,说:“我可棒了呢……”
衡弃春:……
细雨零落,一刻不停地敲击窗户,衬得屋里格外寂静,好半晌都没有人再出声。
楼厌鼓着嘴巴想了一会儿,不知琢磨明白了什麽,忽然擡起那对膝盖,向前膝行了数步,越过自己造出来的一滩狼藉,跪到衡弃春的榻前。
“师尊……”他擡手,没敢像昨晚一样不由分说地把衡弃春按到身下,而是小心翼翼地丶试探一般地将手放到了衡弃春刚刚敲过的床沿上。
那双阴鸷的眸子忽然显得纯真无比,他眨动着一双眼睛问衡弃春:“我昨天说的,师尊不信吗?”
衡弃春不明所以地挑了一下眉,擡头的时候露出昨夜被楼厌吮咬得不成样子的脖颈,以及唇角一片突兀的红肿。
他同样思索起楼厌昨夜那番对他近乎荒唐的“交代”,禁不住闭了闭眼睛,却还是舍不得骗眼前一脸真诚的小徒弟,只好说:“自然是信的。”
楼厌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变得雀跃多少,他习惯性地歪了歪脑袋,哼哼唧唧的辩解已经变成做小伏低的哀求。
他用气音问衡弃春:“那师尊能不能也喜欢我……”
衡弃春与他对视。
料峭的春风陡然掀起一天狂潮一般的霈雨,无尽木的枝叶在雨中发出“飒飒”声响,平白无故给这动荡不安的人世又添一抹烦乱。
在这样令人急得心里发慌的寂静声中,楼厌不安地动了动膝盖,但还是没有出声催促。
衡弃春仍在与他对视。
外面那棵无尽木与他的神泽一脉相连,树的枝叶晃动不停,连带着他那颗心也起起伏伏丶上下难安。
他想起师祖临终前对他耳提面命一般的告诫。
他想起狼崽子小时候乖巧地舔他的手指。
他想起南隅山不留情面地敲像他手心的戒尺。
他想起病重时楼厌钻进他的被窝。
他想起梦中的无人之境,他受尽两百年寒雪,却难以寻觅那缕残魂。
他想起上千年来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耳边的一句话——神不可以爱人。
他想,去他娘的神明。
楼厌满是期待的目光还映在眼前,衡弃春的心忽然被自己这最後一个念头填满。
衡弃春笑了一声,没有答楼厌的话,而是猝不及防地伸出手,重重地揉了揉,叫他。
“小狗。”
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但楼厌还是被衡弃春这一句叫得浑身的毛都舒展开来,一条狼尾雀跃地从尾骨出钻出来,在身後摇了摇。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还是偏开脑袋,躲闪着不肯去看衡弃春含笑的视线,故意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说:“我是狼。”
这下衡弃春直接笑出声来。
楼厌硬瘪着的嘴角终于被这一生笑击溃防线,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笑。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通过了衡弃春的考验了。
但紧接着,几乎是如突如其来的春雨一样瓢泼的一个瞬间,那些位置的惶恐和无措就铺天盖地地袭上他的心头。
被掩魔珠遮盖的那根魔骨似乎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在申明面前的卑劣身份。
仙界与魔势不两立,若有一日他身份暴露,势必要如千年前的南煦一样,被自己的师尊亲手押上神界领受神罚。
衡弃春视苍生安稳如己任,到那一日又怎麽会放过他。
他该怎麽办……
他该怎麽办……
他该……
他忽然想到一种办法,试图用自己低劣地真心获取神明的信任。
楼厌站起来,用一只光裸的膝盖压住床沿处的褥子,将上半身倾压至衡弃春面前,急切地问:“师尊,如果我是小狗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