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三月在九州“诛尽十八界,肃清仙门!……
三个月了。
九州又至酷暑。
无尽木在历经一场长达几个月的枯萎之後,终于又焕发出一丝新的生机。
暑气灼热,莲花香气蒸腾而起,寸寸缕缕与无尽木的枝叶相触。
久违的阴凉投盖下来,人心躁动的十八界终于也寻得了片刻的安宁。
神霄宫中结界未撤,南隅山就站在结界的外端,隔着一道水色结界看里面闭目打坐的人。
一池莲花开得正盛,衡弃春一身单薄纱衣盘腿坐在莲台之上,指端结印,掌中拢着一缕神泽。
三个月过去,他身上的伤也只是将将养好,脸上仍然泛着一抹病弱的苍白,与散开的满头鹤发相衬,更显得整个人如在云端。
殿中静悄悄的,只有潜逃出来的貔貅幼崽正躺在衡弃春脚边打鼾的声音。
南隅山默默收回目光,也不管衡弃春入定之时能不能听见他说话,自顾自地说:“我原以为西南已经安稳下来了,谁知今日修竹来报,说是那边死了一只神兽。”
“是毕方,死前曾给重明鸟传过消息,称杀它的人是一群妖魔。”
衡弃春没有反应,一双眼睛正轻轻阖着,眉心微皱,似入定之时仍在思虑什麽极忧心的事。
南隅山叹了口气,声音逐渐低缓下去,“三个月了,自从楼厌身上的那根魔骨现世,九州之内就再无一日太平。”
“先是玄清宫,再到合欢宗,褚掌门的尸身至今还没有下葬——衆仙家都吵成什麽样子了!”
话音落下,结界之内隐约有了响动。
衡弃春结印的手垂落下来,指端无意碰到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清淡的莲花香浮起来,与结界上的水光撞击了一下。
“不是他做的。”衡弃春说。
南隅山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衡弃春其实什麽都听见了。
他的眉心很快蹙起来,张嘴想要说什麽,瞥见衡弃春仍然惨白的脸色,又将这番难听的话咽了下去。
他不再拘节,索性在原地撩袍坐下,隔着一道水色结界看向自己的师弟。
有时身居高位又心力交瘁得久了,纵使是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因而他只是沉声问:“他那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坠入魔道,你如何还能下这样的保证?”
衡弃春重伤未愈,似乎反应也慢了不少,他半垂着眼睛坐在那里,视线始终停在半空中虚无缥缈的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麽。
过了许久,南隅山才听见他泛着哑意的声音,“凭我是他的师尊。”
南隅山一哽,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死盯着衡弃春的一面侧脸,不知从前那个不问情爱的师弟什麽时候拗成了这样了,怒目再三,还是厉声道:“呵,你顾念与他的师徒之情,却不知道他心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师尊。”
衡弃春没有接话,紧抿着唇角侧眸看过来,一双眼睛又倔又傲。
若非南隅山是将他自小看顾大的师兄,只怕此刻已经动手了。
“瞪我做什麽。他若道心不改,九冥幽司界为何会集结壮大,人仙两界又为何会落得如今这副生灵涂炭的景象?”
南隅山说着便起身,琐事缠身,他毕竟不好在此多做停留,临走之前又衡弃春说:“距离你出关还有十日,你若不信我说的,十日後大可亲自去查探他的下落。”
木质殿门一开一阖间带起一道夏日才有的葱茏味道。
随着殿门阖上时发出的那道“吱呀”声,衡弃春的视线终于缓缓回拢,停在他脚边的那只金甲小兽上。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在貔貅幼崽的後背上轻轻刮了刮,发出一声极细的“铛铛”声。鳞甲冰凉,熟悉的触感与指尖相互撞,令他不由微微一怔,立即想到许多从前的画面。
去岁他因一场风雪而卧病在榻的时候,楼厌就使唤了小貔貅替他烤兔子肉。
他与神兽打闹起来,也常常发出这样与金器相撞的清脆声响。
衡弃春不由地闭上眼睛,胸口因不够平稳的呼吸急促起伏,俯身发出一串绵长的闷咳。
忧思之故。
三个月了,他因劫雷之罚被南隅山扣在这里养伤。
莲池神泽浓郁,他的灵力一日日恢复起来,眼前却无时无刻不在浮动着雷劫降临那日的画面——
楼厌冲破他的定形诀时暴露了妖狼的身份,紧接着扛下第三道劫雷,巨大的冲击震碎了他身上的掩魔珠,眨眼之间魔气浮动,再也无法用灵力压制——当着仙道衆人的面儿,楼厌彻底堕入魔道。
贪欲往催勇者。
玄清宫的褚掌门第一个叫嚣出声,奉劝衆人趁着楼厌伤重之际生挖出他的魔骨,将这只注定祸乱终生的魔斩杀于襁褓之间。
那一剑被衡弃春挡下了。
他那时已然伤重力竭,却还是强撑着凝气所有的灵力,在楼厌与衆人之间布下一道泛着莲香的结界。
雨幕之中莲香四散,神泽之威令人不敢上前。
“谁说妖族便一定欺压生灵?魔道便一定为害人间?”衡弃春单手抱着奄奄一息的楼厌,冷眸瞥向冲上来的衆人,语气愈发冰冷,“他纵使身怀魔骨,也是本尊的徒弟,理应由本尊一手看管教责,十八界内务,尚且轮不到诸位插手。”
此言一出,当即就有人质问起来。
“神尊这是要包庇自己的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