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哄诱一般笑着问楼厌,“不想变成人了吗?小狼。”
楼厌早已在他那副悲悯衆生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他鼻尖翕动,任由那些散布的鬼气肆意冲散而来,良久才闷闷不乐地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嗷呜~”
想的。
与衆妖竭力想要修炼成人的原理一样,世上没有任何一只妖想要做一辈子的动物,楼厌自然也不例外。
但在衡弃春问他这一句之前,他甚至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将要一辈子作狼的事实。无非就是回到两百多年前的日子,做他师尊的灵宠而已。
总也好过上一世的结局。
衡弃春却不知他在想什麽,只轻笑着又揉了揉楼厌的脑袋,任由小狼满脸情绪地重新钻回到他的怀里。
阴冷恻寒的天气里,他竟因胸口处那只热乎乎的家夥而倍觉心安。
衡弃春单手托住楼厌的身体,以防止崽子乱动把自己踩坏了。
他擡眸,看向面前那只鬼气四散的秦镜,缓缓擡手结印。
清秀的手指结成一个莲花诀,唇角血色褪尽,缓缓念唱出声。
“黄泉逆涌,阴敕洞开。”
“万魂引路,以开幽冥!”
楼厌的指爪勾住衡弃春衣襟内侧的一小片布料,紧张之下竟将那片衣料勾出了一片丝线,乱糟糟地在他的爪心里拧成一团——这件衣服也要保不住了,丝线缠乱,像人杂乱不堪的思绪。
两辈子了,楼厌第一次感到衡弃春这样肆意波动的灵力。
印象里,纵使是上一世衡弃春临死之际自散修为,他的灵力依旧像神霄宫里那股源源不断的清泉,温润缓流,虽即将枯竭而又亘古绵长,始终散着淡淡的莲花香。
而此刻,他因狼身而被迫怯懦地躲在衡弃春怀里,却清楚地听见了他师尊剧烈的心跳声。
“噗通。”
一声接着一声,贴在他的耳骨之侧,如沉闷的雷响撞进来。
楼厌心知不对,立刻屏住心神闭上眼睛,努力翕动鼻子去嗅外面的味道。
涌入鼻腔的是比先前更为浓郁的一道鬼气,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前时的妖气,奈何他此刻没有灵力,无法将这味道闻得更清楚。
楼厌禁不住想要钻出去看,仰长了脖子长叫一声:“嗷!”
师尊!
衡弃春未答,从外面单手按住他的脑袋,阻止了他向外探头的动作。
楼厌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麽,却清楚地听见了源自衡弃春的一声闷咳。
胸腔的那阵颤动就这样隔着一层皮肉令他一颤,他前爪乱抓,将衡弃春的前襟划开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缝隙隐约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只觉白光耀目。
琉璃秦镜自浓厚妖气之间炸开一团锐光,将陵墓中匍匐而行的蝎子老鼠都照成灰烬,妖物的惨叫声与衡弃春的闷咳声交缠在一起,一时间惨烈凄切不可堪言。
随着一道更为强烈的光照射过来,楼厌只觉得身体一轻,险些从衡弃春怀里甩出去。
他慌不择路地抓上衡弃春前胸的皮肤,尖锐的指甲将那片皮肉划出数道血痕,随後清楚地意识到——衡弃春此时是半伏在地上的。
看来是他方才强行用神力开啓鬼门,以至于鬼气在神力的冲击上冲散逃逸,被秦镜尽数汲取,此刻正遭反噬。
感受到衡弃春正一手托着他的身体,一面从地上爬起来,楼厌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衡弃春向来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为了他心里那些不成文的道义,他保不齐还要做出什麽更大胆的事情来。
不行!
楼厌急切地想要阻拦衡弃春,奈何衡弃春在这样的境遇下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按住他,楼厌一阵气急,发狠地扭头在衡弃春的前胸上咬了一口。
齿尖腥甜,一点微红上瞬时洇出一片血迹。
衡弃春闷哼一声,竟然疼得躬下身体,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起来。
楼厌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注意到衡弃春的反应之後先是愣了一下。
有这麽疼嘛?
刚才用爪子挠他也没见他有这麽大的反应啊。
环境太过黑暗,纵使是锐利的狼目也难以看清他刚才到底咬了什麽地方,不等他想明白,就觉得自己後颈一紧,被衡弃春捏着从怀里提了出来。
刺目的白光太过扎眼,楼厌本能地眯起眼睛,看见他师尊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小臭崽子……”
前後两世,这是楼厌第一次听见衡弃春这样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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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奖竞答:狼到底咬到师尊什麽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