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渡船见苦者“灵宠殉主而已。”……
楼厌瞪大了眼睛端详衡弃春的反应,见他那双清润的眸子只是淡淡地垂着,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碗孟婆汤而遗失记忆。
太好了,看来孟婆汤对他没有用。
一口气尚未松下来,孟婆就已经朝着他们走近,佝偻着身体,用那双浑浊至极的眼睛打量起楼厌,“这是……”
衡弃春擡手按住楼厌的身体,顺势挡住孟婆的视线,声音清淡,微微泛着哑意,“灵宠殉主而已。”
有些修道之人喜欢豢养灵宠,忠心的灵宠会在主人死後殉葬,若是个未开神智的动物,死後也不必饮孟婆汤,可以和生前的主人一起投胎转世。
楼厌知道衡弃春这样说是为了避免自己也被灌下孟婆汤,只是心里仍觉得怪怪的。
灵宠也就罢了。
这怎麽听起来有些像殉葬?
不等他想清楚这怪异感觉的源头,就觉得腿上一阵剧痛——衡弃春正用指尖用力掐住他大腿上的一片皮肉,并在上面作势一拧。
楼厌吃痛,下意识地张嘴“嗷”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听起来像极了狼族无意识的嗥鸣。
孟婆这才收回目光,确认这是一只未开神智的野狼。
“这边请。”她闪身让开身後的渡口,示意衡弃春自己走过去。
衡弃春未言,顺势向前迈了一步,立刻就有阴差提了锁链过来铐住了他的手脚。
铁链沉重,上面还散布着浓重的鬼气,坠在衡弃春那双皓白的腕子上格外扎眼。
链条撞击的“叮当”声传入耳中,楼厌努力地咬紧了牙齿,竭力遏制想要冲上去将那阴差咬死的冲动。
并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打不过,忍一忍。
冥寂一片的黄泉渡口,衡弃春一身白衣立在船头,手脚带镣,肩上一头小野狼遮住了前胸的血迹,只剩那头鹤发铺盖下来,平白添上一抹苍碎。
这一船同行的还有许多亡灵。
溺死鬼浑身肿胀发白,眼窝里不断渗出污水;吊死鬼舌头垂落,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还有几个新死的亡魂不肯上船,蹲在桥边哭,被随行的阴差强行拖拽上来。
一时间哭声与铁链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求求官爷——”
船行黄泉路,一个女鬼悲切地啼哭起来,跪在阴差面前哀求道,“我的女儿还未满月,求官爷放她一条生路吧!”
那是个灰头土脸的妇人,一身破败的衣衫上遍是泥泞污渍,脸上布满尘土,只露出一双满是哀求的眼睛,就连头发上都沾着杂草。
一看就是时候被草草下葬丶连棺材也没有的苦命人。
她哭得凄厉悲惨,船上的亡灵不由地扭头看过去。
她正跪在阴差面前苦苦相求,眸中轻泪滚烫,而怀里抱着的婴儿却丝毫未受影响,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
见阴差不为所动,妇人只好擡高了手臂将怀里的婴儿举起来给他们看,带动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一阵急遽的撞击声。
她一边哭诉一边说:“我怀胎十月産下一女,殊不知丈夫早已在外养了外室。”
“那外室在我生産当日买通了稳婆,在我的坐胎药中下毒,令我血崩而亡,又在公婆面前声称愿意抚养我的女儿,搏了一个贤良名声。”
“可怜我早産的女儿只在她手中活了半个月,就被她下令活活饿死——”
她越哭越急,干脆抱着孩子躬身向阴差磕了个头,猛烈的撞击使得船只晃动,楼厌不得不紧紧抱住衡弃春的肩膀。
他听见那个妇人说,“被人迫害致死是我命薄福浅丶遇人不淑,但稚子无辜,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恳求官爷做主,给我的女儿一条求生还阳的路……”
此言一出,那些一语不发的官差才总算垂眸看向她。
冥界存续上万年,亡灵来了又走,而他们却日复一日地手持鬼武站在这条渡船上,每日都会有亡灵跪在他们面前祈求放自己一条生路。
这话显然已经腻了。
但静了片刻,其中一人却忽然撩袍蹲下,阴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关切地对妇人说:“那你也是一个苦命人了。”
妇人掩袖拭泪,泣音不止,不断重复“请求给女儿一条还阳的路。”
那蹲着的阴差“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忽然倾身看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问:“你当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
妇人连连叩首,“我愿意。”
她垂首之际蹭掉了脸颊上的泥泞,露出一张清白干净的脸,皮肤苍白,却难掩清秀姿态。
是个极年轻的女子。
几个聚在前面的阴差相互对视一眼,当前蹲着的那人咧嘴笑了笑,忽然伸手钳住了妇人的下巴。
对上那张清泪盈盈的眸子,他问:“黄泉路上百年,我等孤寂良久,让你帮我们几个快活快活,你也愿意?”
妇人惶然擡头,一双眼睛震恐赤红,眸中悬一层清泪。